至于外人,也就是下榕树乡的同村人,他们不项爸那样满足一个含义暧昧的称呼,他们比较直率地叫我许三呆子。这个称呼后来随了同村的成才,一直流传到第七装甲侦察连。我那班副伍六一曾很坦诚地问过我: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坦诚和直率是一种美德,哪怕是给你带来些微的不快。
★二级士官许三多
当村口大喇叭嚷嚷的时候,许百顺还在刨他那地,是人都说他那口子这两天就生,大部分人都说他那口子今天就生,可许百顺是有主意的人,他晓得是那口子生,不是他生,他刨地,那口子照生,所以那口子生,他也照刨地。
许百顺还记得,昨天晚上在垄沟里下了竹篱,就象那口子照生一样,竹篱里照常会有泥鳅和小鱼,生活就是得时常有些小丰收,否则不叫百顺。
小鱼在竹篱里翻白眼,泥鳅在竹篱里翻肚皮。
大喇叭里还在嚷着:许百顺,许百顺,你死脱了头的还不回来?你要生闺女啦!
后一句让许百顺气愤了,他毫不犹豫地回敬了一句:什么闺女,是儿子!
接下来是溅着水花往家奔。清流冽冽,泥鳅小鱼们蹦着花儿逃开了。据许百顺夸大其词的说法,那天逃掉的泥鳅至少有十二斤,而他确实得了个儿子,但只有六斤五两,所以,后来一到许三多的生日,许百顺的嘴里总会嘀咕着,说可惜可他的那塘泥鳅。有时候是大嘀咕,伴着荷包蛋挥过来一个巴掌:真可惜了他娘的那塘泥鳅!
下榕树的村中空地是许百顺的必经之道,一个后来被村长改名叫幸福广场的地方。但这时候的村长还没有起名题字的恶习,他正抱着他那一岁的儿子成才,在那块未来的幸福广场上招摇,他朝许百顺从鼻子里哼出一串模糊的声音:回家生儿子呢?
许百顺一向对此类事情不屑挂齿,他挥挥手,算是一种响应。他说谁知道是骡子是马?又不是我生,老母鸡天天抱窝,女人家就得生儿子,急啥?
村长又哼,他说我儿子名起好了,叫个成才,以后准定成才。
许百顺也哼,那是对的意思。
村长说我儿子七斤四两呢。他还要补充什么的时候,许百顺已经一划一划地去远了。村长的哼哼声就急成了嚷嚷:不说不急吗?远处的许百顺说不急!小娘养的急!
村长琢磨了会,觉得许百顺的背影很象只水鸭子,这个想法让他安心,重新专注于自己准定成才的儿子。
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两小孩,后来竟成才成到一个部队上去了。
半个村子的老少齐拥在许家的门口,直拥个水泄不通,屋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哭声,人群齐齐轰出个&ldo;好&rdo;字。许百顺更急了,连钻带拱地往里冲。有人不禁对他数落道:不是教训你,你们年轻后生要少看这路边的是非,心思要用在田里。许百顺一看,这不是村里的逃亡富农吗?不禁问道:是我生儿子呢!你啥成分?你逃亡富农来教育我贫下中农?逃亡富农顿时矮了一截,但反应很快,他说呢叨叨啥呢?四人帮都打倒啦!你以为你准就生儿子吗?
许百顺没有顾理他,直直往屋里扎去。
是个儿子!屋里的许百顺突然喊道。
又是个儿子!老子名字都想好啦!叫个许三多!许百顺的嘴里不停地嚷着,我许白顺生了三个!三个都是儿子!这么多儿子!毛主席万岁!
那一天,许百顺得意得象是疯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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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石
--发布时间:2006-3-1916: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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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夏天傍晚,下榕树村中央的那块空地,就时常会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村长,一个是许百顺,各人手里抱着一个小男人,那表情是谁也不服谁。有时候许百顺还会拉上他的一乐和二和一起助阵,显出一份男丁兴旺的气势,村长就很泄气。后来国家出台了计划生育的政策,号召只生一个好,村长好象才找回了一股正气。
1979年,许三多两岁,开始了摇摇晃晃的人生路程。
那时的中国援朝援越之后,又援了阿尔巴尼亚和西哈努克。我们抗过美国,跟印度战斗,跟苏联战斗,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流汗。男子,年轻力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许百顺不再跟村长哼哼了,他集结了家里的男丁,去村长家表示友好,村头的大喇叭正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自卫反击战的社论。
村长在屋里坐着,正吧嗒着烟锅子,瞅见了走来的许百顺。
许百顺拖着十三岁的一乐和八岁的二和,背上背着两岁的三多,三个崽子都有青的和红的屁股。许百顺只要村长给句实话,这战到底打多久?一乐才十三岁,还有五年才够,但他想好了要让一乐参军。
村长哼道:打完咧,头十天就打完咧!你以为还十年抗战?头十天就收拾了狼崽子十个师!村长说,我跟你说啊,以后呢,该种地的种地,该搞生产的就搞生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二十一年就2000年啦,2000年就啥都实现啦!
许百顺不信。后来的边境又零零星星的响了好几年的枪声。他的热望又跟着呼呼啦啦地炽热了好几年。在许百顺的主意里,家里的三个男丁都是有讲究的,工农兵。他老许家一样踏上一只脚,那是踏踏实实的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