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镇定!不能受他激,就是不生气!方殷缓缓坐下,冷笑道:“看你年纪大,我让你一次!要知道打架我打不过你,说到骂人,你可不是对手。”方老大的骂人本事,吕道长多少知道一点儿。便是知道的这一点儿,吕道长也是自叹不如。
二人互有忌惮,隔空相望,谈判陷入僵局,一时无话。
教过徒弟不少,什么脾气的也见过,什么路数儿的也对过,如这般惫懒的人物儿还真是头一回碰到。百嘛不懂,生冷不忌,你说这算找谁地?要教他,难,太难了!这是命,苦,太苦了。
无上天尊——
吕道长默颂一声,扬声道:“方老大,你的能耐呢?老大,就是这般当的么!”方老大?他说方老大?他怎知自家叫作方老大?又是谁个说给他?方殷大为惊愕,转头望向一旁,心道莫不是队伍里面,出了叛徒?吕长廉叹了口气,又道:“赵子龙,你的本事呢?大英雄,只会这样死皮赖脸么?”赵子龙?方道士傻掉,呆呆道:“赵,甚么子龙?”吕道长笑道:“五虎上将,赵云赵子龙,不是你么?”
语不惊人死不休。
话音落处,五虎上将一起傻掉。看看师父,各自难堪,互相看看,同样茫然。名堂刚刚立好,名声这就传出去了?这出名儿也稍稍快点儿了罢,这名儿出的也太莫名其妙了罢!不对不对,事出反常,有妖怪!方道士回过神儿来,啐道:“少来,你偷听!”吕长廉哈哈一笑:“莫说你几人高谈阔论,便是你夜半呓语,为师坐在屋里也听得到。”隔墙有耳,隔墙果真有耳!四小道闻言各叹一口气,继续练功,方道士干巴巴坐在一旁,心乱如麻。
这吕老道也是好长一双耳朵,和那掌教老杂毛儿一般,专门爱偷听别人说话。自个儿说过什么话?太多,记不清了。自个儿说过他什么话?反正没好话,也不用提了。得罪就得罪,笑话就笑话,只是以后又该,又能怎么办?早说过这地方是个监牢,你看,说对了罢!犯人牢头住在一块儿,一切尽在别人掌握之中,这边就是放个屁,那边也闻见味儿了,一点儿**也没有,还能谈的到什么——ziyou!无拘无束的ri子终于过去,来了,已经到这里来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鸟入笼,驹入套,五行山下妖猴哭,老虎凳上好汉笑。悲也好,喜也好,同样的一般的心境——无奈。方道士此时就很无奈,抬头看看yin沉的天se,低头想想苦难的ri子,忽然间只觉眼前发黑,心里再也没有半分希望。
何以如此?怎会这般!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遮天蔽ri悬于头顶,不知何处而来,亦不知何时落下,教人心惊胆战无处不悚然!忽而指掌如山,无声无息垂下,紧紧压在胸口,使人窒息,窒息,无法呼吸,一腔郁气不上不下闷在心头!谁个翻云覆雨,将人戏弄于股掌之上?如果说是命运,回它一声怒吼,如果说是人为,我将誓死以抗!
天下恶人很多,眼前便有一个!谁叫他净说些个没头没脑的话,让人多么难为情,又勾起了满腹愁肠!蹲个马步儿,扯那赵子龙干啥?没事儿闲的,这不是有病么?不成不成,不能惯他这臭毛病,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方道士计较已定,愤然起身,便要上前理论一番!没成想这边把将激起来了,那边激完了将又走人了。吕道长正在指导几个徒弟,练那七十二路擒拿,看上去心无旁鹜,浑似没有看到一旁神se激动的小将。这人是个驴脾气,你不听他说话,他那儿猛念叨,你要和他说了,他又不理人!你说这叫啥事儿?怎不让人恼火!
“喂!喂!喂——”
方殷大声叫嚷,指手画脚。叫唤半天,眼见吕老道一直傻充愣,聋了一般,不由更加恼火,却又无计可施。打他打不过,骂他又不敢,老道小道有教有练都挺乐呵,怎把方老大、赵子龙忘掉了……激将法呢?怎不使了?怎又硬生生把自个儿晾在一旁!
晾,也是激将法的一种,仍是激将,胜于激将。冷言恶语,自是让人生气,直接无视,才真正让人着恼。当年赤壁大战华容道一节,诸葛军师便对五虎上将之一的关将军使过这招儿,险些将关公气死。至于后来关公放跑了曹cao一事,据说是此计使用过度,以致关将军产生了逆反心理的结果。
市井闲人之言,固然无从考证,但可见此计之狠,亦足见此计之妙。方道士防不胜防,终于中招儿,真正被激怒了!恶狠狠怒视那人片刻,忿忿然低声咒骂半晌,又yin沉着脸坐回石凳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认识方老大的都知道,此人也是一个驴脾气。你让他走,他偏不走,连拉带拽,又打又骂也不走;待你没了指望,转身走开,他又颠儿颠儿跟上来了。此时也是这般,方道士坐在那里越想越委屈,越琢磨越觉得自个儿亏了,而且是——
亏大了!
你看,同样是徒弟,别人有的练,自家没的学,这不是外待人么?吕老道放着不去用,白叫他一声师父,这不是冒傻气么?再者说,这武功早晚也得练,早一天练成,便早一天脱离吕老道的魔爪,逃出这个大监牢,老是在这儿干坐着,什么时候儿时个头儿?前想后想,左想右想,横七竖八拐着弯儿的想,都是自家吃亏了,不对劲儿,不能这样!这马步儿还是得扎!方道士心中经历数番天人交战,经无数磨难挣扎,终于再次下定了决心!方殷立起身来,大声叫道:“看好了!数好了!”说罢昂然入场,深吸一口长气漂漂亮亮来了个——
骑马蹲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