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身伺候的长随齐心端来温水给许鞅喝下,他倚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沙哑着声儿说:“原以为不是什么大病症,想想拖一拖就好了,哪里知道耗了这么久,齐心见我咳的难受,才进宫来请你。”
论交情,他们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碍于端静公主,裴渊是不想淌这趟浑水,但见许鞅如此也于心不忍,心里一叹:“驸马保重身体,我先开上几副药,您按时吃上,多些日子就能康复。”
驸马脸色惨白,朝他拱拱手:“有劳了,裴大人……”
裴渊写好药方,交给公主府的下人去抓药,寝房里一阵忙碌后,还没见端静公主的身影。
按理说新婚不久的夫妇,是该琴瑟和鸣,恨不得日日腻歪一起的,然而驸马病了这么久端静公主却一直没有过问,这般诡异的相处方式,细心的人必会发现端倪。
若是旁人,难免询问一二,但裴渊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他不打算多嘴,偏偏许鞅要找话来说。
他神思倦怠,比起大婚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此刻见了裴渊,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话,就控制不住的倒出来:“我这些毛病,传扬出去也不是中听的,徒惹些笑话。可青云呐……我这心头可实在太苦了,满肚子的憋屈找不到人说,迟早要郁郁而终啊!”
裴渊面上浮现一丝悲悯:“您是驸马,万千荣光,尊贵无比,怎么会憋屈?”
“荣光?”驸马哂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般,眼中升腾起一股恨意,双手狠狠攥着锦被,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外人眼里我尚了公主,是走了大运。一开始我也想好好的跟端静过日子……可要知有今天,谁想当这劳什子驸马!”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又是遏制不住的一阵咳嗽,脸颊透着奇异的红。
裴渊顺着他的话问:“您和公主?”
许鞅仰倒在枕头上,声音透着几分凄凉苦闷:“裴大人你瞧,我病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公主的影子,我这个驸马,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遮掩她那些……”
肮脏不堪的嗜好。
最后几个字,他实在没脸说出口,硬生生的住了嘴。
裴渊拧着眉,没有追问,只道:“郁则气结,伤肝伤脾,驸马别想太多,身体为重。”
许鞅咬着牙点点头,闭着眼只剩满脸愤懑。
与正房相距百步远的偏院,与驸马屋里凝重的气氛大不相同,紧闭的房门中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先是吃吃的笑,渐渐地就多了一丝暧昧缱绻的低吟,伺候的婢女们站得远远的,对里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许久之后,那些叫人面红心跳的声音才消失,端静公主的贴身宫女沉碧站在树荫下摇着扇子,燥热的夏日生出几分不耐烦来。
有婢女从前头匆匆而来,附耳说了几句,沉碧脸色微变,挥挥手让她退下,踌躇半晌后,才上了台阶去敲门。
好一阵里头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门打开,端静公主才披好外裳,头上的发髻松松垮垮的垂着,姣好的面容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说不出的妖娆妩媚,风情万种。
沉碧垂着头,从她开门的缝隙中,看到里头帷幕掩映的拔步床上有人影晃动。
“什么事儿?”
听闻端静公主开口,沉碧蓦然醒神,匆匆移开视线:“驸马病了,才请了太医院的裴大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裴大人?”端静公主秀眉轻蹙,从前在宫里她就不问事儿,现在在后宅里更是乐不思蜀,连大门都不出一步,显然不认识这号人。
好在沉碧身为贴身宫女,时刻为主子关注着宫里的动向,小声解释:“是个年轻人,才来太医院不久,听说医术了得,皇上准他专为宜嘉公主看病,驸马似乎和他也有几分私交。”
端静公主这才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但听沉碧提起驸马,明媚的眼眸里尽是嫌弃:“这驸马还真是病糊涂了,嫌自己受了委屈,要找人诉苦了么?”
沉碧心道驸马的确是委屈,但这话万万是不敢说的,只道:“奴婢昨儿去瞧过,驸马确实是瘦了许多,齐心说驸马近来一直在咳,今日严重了才请了太医。”
“那还真是会挑人啊,别的太医不请,专找了照顾宜嘉身体的太医来。他也不怕抢人的这当口,宜嘉出什么事儿。”
端静公主不满驸马的行径,夫妻两个在外人面前还能相敬如宾,日子一久便相看两厌了,这偌大个公主府各居一处,谁也碍不着谁。
“走吧,上前头瞧瞧去。”端静简单公主拾掇了一下,连衣裳也不换就往正房去。
过了垂花门,就有眼尖的奴仆迎了过来:“公主您来啦!”
端静公主视线不经意的一瞥,几丈开外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绕过大门前的影壁往外走,他脚步不急不缓,闲庭信步一般,实在吸引目光。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乌黑的长发,如玉般无瑕的侧脸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影儿。
如此惊鸿一瞥仿佛羽毛似的在心上挠了一下,端静公主收回视线,问身旁低眉顺眼的小厮:“那是何人?”
“回公主,是来给驸马看病的裴渊裴太医。”
“裴渊……”端静公主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隐约听见屋里的咳嗽声,那些心思风过一样的吹散了,昂首挺胸的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