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所有骑兵争相下马,烈烈的风中,黑压压的将士跪了一地,沉重的兜帽上红色的长缨洒在风中,只有举旗的旗手不跪:黑色的旗子在风中肆意地刮着,红色丝线绣出来的三足乌与火焰猩红得刺目。
再之后,几万人众口同声,山呼万岁!
所有人都震动了。辛襄和辛鸾站在天衍帝身后,眼中迸出炙热的光。所有当年没有亲历战场的文臣,无缘得见赤炎骑兵的年轻人都震动了,十五年朝局平定,他们听惯了军中各种的传言,什么军中之人最易滋生骄纵之心,只认将领不奉主君,可这几万人齐声一吼,那拳拳之意,声裂苍穹!
天衍帝站在君臣的最前面,一只手缓缓举在半空中,然后突然扬起!
紧接着,那纁裳冕服的大袖一挥,凌空现出半翅金色的三足金乌法像!赤色的火焰足有两丈高,一声啸厉下,越过巍峨的城楼,冲天而上!
沉雄的乐鼓声自神京后猛地传来,那是军队出征前的号角,也是盛大凯旋的场合的礼乐,天衍不配剑,不披甲,帝不动如山的站在三军阵前,一瞬间却有如天降的武士,陡然而起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千军万马猛地山呼道:“陛下,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第11章班师(3)
济宾王回朝、赤炎铁骑班师,两件大事压在一起,整个朝廷都忙碌了起来。
为了安排将士接风,天衍帝在城门外的棘原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整个王庭的内侍、宫女都调动了出来,甚至还征用了各个公卿家的扈从仆妇,由光禄寺的官吏组织着,在城池外面的巨大空地上卷开一排排的红毯,安置好一列列的矮桌,架起了无数的烤肉的火堆,紧接着,烈酒和食物被侍女们端了上来,甚至还有自发的百姓源源不断捧来的食物。
一片鼓乐丝竹声中,姑娘们联袂登上新搭好的台子上挑起舞蹈,北大营护卫着十几大箱的金铢抬到城门下,井井有条地点着百夫长让手下的士兵来城门前领金铢,太仆寺将战马一匹匹牵走,刚刚还威压肃杀的神京城外战士们卸开铠甲,迅速地一片欢腾,领赏的领赏,吃酒的吃酒,看姑娘的看姑娘,这些半个月前还在战场厮杀的武士们,此时都一脸兴奋难耐、狂热欣喜。
天衍朝能臣干吏极多,几万人场面的接风,忙中有序里丝毫不乱,身在其中的神京官僚各个笑容满面,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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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衍帝、济宾王这一边,有官阶的赤炎将军全都随着天子仪仗去南殷墟祭天,再之后辛襄和辛鸾又亦步亦趋跟着父亲们去东郊祭祖拜醮,再之后又是回宫的颁旨封赏……如此一项一项地做下来,辛襄和辛鸾两兄弟奔来走去,一整个下午都没来得及进一口水,饿得肚子咕咕的打转。
而辛襄跟自己父亲济宾王根本来不及说话,唯一的接触还是在他王伯扶起他父亲的时候,他单膝下跪喊了声“父王”,结果济宾王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而是扭头对辛鸾道,“殿下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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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帝与济宾王有许多军政大事要谈,辛襄和辛鸾这种小辈儿也只能站在后面听着,济宾王一边走一边与天衍帝简述了一番狱法山这几个月的战况,大小战役情况、我军死伤人数、敌军死伤人数、俘虏数量和收缴的战利。
这一次北境大乱,朝中的一致的态度是北君闾丘忠嘉看守疏失,引起了狱法山动乱,这才让蚩戎人找到突破口趁虚而入。论罪,闾丘算是第一罪臣。
半晌,天衍帝问:“闾丘的族人儿女怎么处置了?”
济宾王:“闾丘全家二百七十口罚入奴籍,他的妻子畏罪自尽,长子战死,幼子在神京中压为人质,臣弟俘虏了他两个女儿,不知王兄要如何发落,现在就在大军阵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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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辛鸾和辛襄对视一眼。辛鸾露出茫然惶惑的神情。
这便是帝王家的难言之处了。
济宾王口中的闾丘幼子,名方,比辛鸾大三岁,前几年被送到了神京教养,在明堂原本是和辛鸾辛襄一处学习的。此人长得虎头虎脑,心思也不像神京少年那样幽深难测,一直以来辛鸾和他交好。只是去年北方兵祸一起,他就被幽禁在府中不许外出了,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父亲母亲去世的事情。
闾丘方说过,在北方,没有东方神京这样连绵华丽的屋宇,极目远去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因为夏日和冬日漫长,春秋两季便显得格外珍贵,所以他的两个姊妹出生的时候,一个取名叫仑灵,一个叫西旻,取北方“春”“秋”之意,还常自夸自家的姊妹有多可爱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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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帝沉吟了一刻,缓缓问,“闾丘忠嘉呢,是真的战死了?”
“是,闾丘知道自己失误放蚩戎族进犯,引八百骑兵单独出塞巡击蚩戎,深入蚩戎腹地两千里,回师途中雨冤枉岭遭遇蚩戎大军万余人围攻,乏食数日,最后含愤自尽。”
“是么?以八百对万人……”天衍帝慢慢道,“含愤自杀。”
济宾王看着兄长神色,知道他心中不忍,劝道,“闾丘也知道有负王兄所托,狱法山乃北境门户,他一时失察险些酿成大祸,纵然不战死,押解进京也是难逃死罪。”
天衍帝听着耳边持续不断的欢歌宴舞的声音,一时间,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