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没有形状的,是坠落的人有方向。
向下的视线里,房屋小得像是乐高里的一个个积木,海岸线月牙一样依偎在陆地的怀抱里,糜知秋感觉世界一下好安静,风也沉默。
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被丢在几千米外的地方,糜知秋张开嘴短促地叫了一声“啊”。
教练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突然就带他在空中俯冲,让身体完全平行于地面,糜知秋忘记了那个漏着蛋液的水波蛋,也忘记了带着血丝的牛排,他是碟子里装饰的那棵西兰花,背着自己绿色的降落伞,在这片天空闯荡,小得人们抬起头也看不见,大到自己能看见天边。
教练似乎很喜欢这种让人尖叫声突然变大的瞬间,有些调皮地喊,“yocrea!”
糜知秋偷偷腹诽,我尖叫不都是因为您!表面上却不敢得罪可以拿捏自己小心脏的教练,乖乖跟着喊,“icecrea!”
教练似乎被他这断开音节的小玩笑幽默到了,又带着他在空中旋转起来,糜知秋感觉这比从机舱里跳出来还惊险,一边尝试着让教练不要这么兴奋,一边安慰自己这值回了票价。
糜知秋的脚重新落回地面的时候,就像落地的鸟蜷起腿,偷偷就着那个动作赖在了地上,任这位爱看他尖叫的教练把他身上的装备卸下来。
夏炘然似乎比他早落地一些,在远远的地方和他招手,空旷的平地上草长得高高的,空气里有植物和海水的味道,糜知秋跑了两步,似乎终于找回了两条腿的质感,还原地蹦了一下。
夏炘然远远地就大声朝他说,“恭喜你没有落进海里。”
明明就过了几分钟,糜知秋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很久没见到夏炘然了,似乎想借着这冲劲直接撞到他个满怀,可是还有几米的时候,糜知秋又停了下来,撸了一把翻飞的刘海,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捏了捏在左手手心的字,似乎“旺”这个字是一个实体,抓紧了才不会掉落,又有些好笑地张开右手走过去,准备去讨要剩下的那个。
夏炘然的头发也被风推得有些乱,似乎还没缓过劲,支棱了好几根,糜知秋想着要不要帮他顺一下头发,下一秒就被拽着右手捞进了怀里。
夏炘然的手似乎还带着高空的凉意,难得不是热乎的,糜知秋愣了一下,忍不住在意周围的人会不会朝这里看,“怎么啦?”
这孩子吓傻了吗。
夏炘然像是笑了一下,又收紧了臂膀,“你不是伸手要抱一下吗?”
跳伞后反应最大的不是灌了气的胃,也不是叫得有点嘶哑的嗓子,而是耳朵,微微涨着缺氧般的疼,夏炘然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就像一捧水打湿了那些尖锐的刺痛,糜知秋身体和他靠在一起,手却悬在空中,没有落下。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运动场边夏炘然伸出的手。
这个拥抱,上一次是他误会了。
这一次不是。
那时候明明是冬天,糜知秋接过夏炘然的手往他手心写字时,那只手却是滚烫的,好像关于夏炘然,四季就和心跳一起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