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自诩控制得很好的神情中竟露出了一丝愕然……
屋中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龙眼木的屏风上雕的是他喜欢的鹤纹。
左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副秦代名家的小篆。
榻边的左右小几上还摆了两颗夜明珠……
可惜此时正值隆冬,院中的花木早已只剩一枝枯杆,不然福南音也会发现墙边新翻的土下早已除去了杂草,种上了他自打初见便一直赞赏不断的洛阳牡丹。
从在朱雀街胡同里便隐了踪迹的尧光此时正在房顶上擦干净最后一片瓦,在如此冷的天气里竟也累出一身汗来。他四仰八叉一躺,眼望着天,想到几个时辰前他被人扣在东宫,以为就要被当成漠北探子受刑发落的时候,那位太子却难得给了他一张好脸。
“国师向来金贵,必然住不惯光华门的宅子。”
李裴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眼底铺了一层缅怀。只是也就那么一瞬,等再看向尧光的时候,方才的温和笑意便没了。
他的声音一冷,尧光便感觉自己颈后抵着的那柄刀更亮了些。
“两个时辰,找几个人将那院子收拾干净。”
半晌,又再次吩咐:“做得隐蔽些,别叫人从外面瞧出来。”
正巧尧光手上那片瓦还没有铺回去,他一侧头,便见到底下屋中的福南音还在对着墙上那副仔细裱起来的字发愣。
尧光不识汉文,自然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只是想到方才在东宫的时候,太子也是这般静静望着那幅字。
“是秦人誊抄《诗经·国风》中的一首,”
没头没尾的,李裴忽然说了一句,只是神情中却带出几分伤怀来,想来是什么忧国忧民的诗了。而后他又忽然命人将其从墙上取了下来,装到了为国师准备的那满满一箱子东西里。
“他从来都对这种东西仔细得很,肯定是知道的。”
福南音立在墙壁前,望着那看起来有几分晦涩的字体,竟自然而然地便念了出来,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分明也是久别重逢,他又何尝不想对李裴道一声“云胡不喜”……
方才为何不留下?
好歹也是曾在漠北呼风唤雨的国师,即便李裴从未对他说过中原朝堂之事,今日也只是简单暗示了那几个尾随在身后监视的探子,福南音却已经将那其中关节想得清楚明白了。
李裴离开东宫有多少年了?身后的拥趸又还剩了多少?
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就想挑出他的错处来好重提废储之事,如今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实则步步为营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