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裴原本也有话要对圣人说,可他却只依从地低声应了句,对着圣人行了道礼,转身出了门。
“坐下说吧。”
走到门外的时候,他依稀听到圣人说了句。
“臣……就不了,站着便好。”
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李裴攥了攥手心,竟莫名其妙地扬了扬嘴角,快步朝偏殿去了。
……
书房的门被紧紧合起,室内便只剩下了圣人与福南音二人。
原本有李裴在的时候,屋中没有像此时这般安静得落针可闻,一时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圣人不知道要对福南音先说哪一句,只有一道缅怀追思的目光放在他面上,透过他,仿佛就能找到那个叫他想了十余年,又悔了十余年的人。
他对宁胥的执念一直被克制压抑着,五年前被化作了对许家的恨意,之后许家倾覆,他便迷茫起来。直到去年举兵漠北,福南音受俘押解长安……直到他圣驾质子府。直到今日。
圣人不说话,福南音也垂着头。
半晌,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像越过往昔的遥遥记忆,终于回到了现世红尘间。
“他方才叫你太子妃。”圣人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却抬起眼,反问他:“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他当初应的是东宫官属,为臣为辅;圣人依诺封他做礼部尚书,肱骨之职,许他入朝,给他在中原的一席之地。偏他又诞下皇长孙,得了太子青眼,后者要为他求一纸赐婚诏书,三书六礼,迎入东宫。
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得兼。
前者早已有了圣人相助,被铺成了坦途;而后者,他作为男子,即便与世间其余男子有些不同,可伦理纲常祖宗规矩,对他“太子妃”的身份难容,注定是前路荆棘。
福南音昨日扬言要李裴入宫请旨,脑子却是极为清醒的,就如此刻一般清醒。
想了良多,可距离圣人方才话音落下却没有过很久,他问:
“若是当初宁驸马与安平侯之事没有发生,圣人会如何选?”
屋中便再次静了下来。
这次当真是过了许久,久到福南音以为圣人不会回答了,那道声音才飘忽断续地再度响起:“朕也想能有得选。”
圣人慢慢合起眼。
没有选择。
他与宁胥,从来都没有选择。
要保命,不得不夺储;要夺储,不得不倚仗许家;而倚仗许家,却又不想放弃宁胥,他藏啊藏,终究是被许氏瞧出了端倪,捅到了安平侯那里。
宁家虽是世家门第,却世代清流,不会攀附权贵,更护不住宁胥。他当初想,只有做了皇帝,只有将无上权柄握在手中,才能保住宁胥,有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