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药味更浓了些,应当是刘医工的药快煎好了。
“朕无碍。”
此时圣人才抬起头,朝着李裴看了一眼,而后越过了他,又望向了对面的福南音,缓声道:
“没有冢也无妨。好在漠北被打下来,不论骨灰落在哪,他也算是回家了。”
圣人叹了口气,一顿,又道:“让他等了这么多年,朕现在终于能去陪陪他了。”
福南音抿了抿唇,半晌道:“儿臣在漠北留了些人手,若是父皇需要……”
两人来来回回说了几句,李裴听得心中大骇。他没想到圣人退位竟是为了去漠北,为了去陪那位连尸骨都没有留下的宁胥。
他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汤药来了。
李裴回头,看着刘医工小心翼翼端着药碗朝着龙案的方向走过来。他心中再次沉了沉。圣人如今若当真身体有疾,怎么能再往那西北荒蛮之地去?他若他日登基,自然不能随意离开长安,届时若是离宫,那么太上皇的身份也是要瞒下的;可叫生身父亲一人去到千里外过所谓“闲云野鹤”的日子,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外面传圣人龙体有恙。
可那传言分明是为掩人耳目的借口。
父皇真的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妃,药来了——”刘医工端着药碗走近了,猛地见到太子殿下站在旁边,眉头便忍不住皱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后者那怔愣的神情,老太医更是来气。
“殿下您怎么做人夫君的?太子妃这肚子里怀着呢,您就不护好了?回回都这样,这都第二胎了还不长教训……”
李裴大脑宕机了一瞬,继而猛地转头去看正低头一小勺一小勺喝着涩得发酸的汤药的福南音。
“阿音你……怀了?”
福南音手上勺子一顿,慢吞吞抬起头,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什么?刚知道?!”刘医工惊愕地看着他们二人,痛心疾首道:“这可都两三个月了,你们……这……方才幸好是在殿中,太子妃晕的好是地方!若是晕在外面,小皇孙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立政殿中忽然吵吵闹闹起来。
圣人并没有喝止,他看着身为太子的儿子此时半跪在地上,满目心疼地将福南音抱在怀中,又一勺勺地给人喂着安胎的汤药;看着一旁的刘医工絮絮叨叨责备着二人……
看,至少他们的孩子们如今是幸福的。
他无声地笑了笑,又低头看向宣纸上那孤零零的十个字——遇时始束发,今来发已霜。
“遇时始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