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芷言无语,眼皮上翻,白了她一眼,绕开她走回台前。万桐深色的眼珠骨碌碌转悠一圈,回味聂芷言的表情,不是嫌弃是什么?
她学着尸体发出的声音,叹下一口气,回过身,就看见女人已经切开死者的腹部,有些干瘪的内脏暴露无遗。
她离得不远,虽戴着口罩,血腥腐败的恶臭仍扑鼻而来,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极限。正是此时,聂芷言切开小肠,为数不多的白色和暗黄色液体混着消化物流出。视觉与嗅觉的同时冲击,翻江倒海的胃难以承受,万桐捂着嘴和鼻,发出“唔,唔,唔。”想呕的声音。
“受不了就出去吐,别污染了尸体。”女人并未抬眼,好像连一点关心的语气都没有。
万桐顿觉泛酸,也不是委屈,就觉得心里不舒坦,但她难受归难受,却不想让人看扁,咬着牙,吞进已漫过喉头的异物,滋味真是酸爽。她眨了眨因为生理反应溢出的泪花,再次往解剖台看去。
“胃部的食物已全部消化,但小肠里还残余菜渣和肉末,说明死亡时间可能距离最后一餐4—12小时,当然消化率因人而异,胃内容物的作用较小,所以只是估算,还需根据现场痕检以及消防的反馈再推断。”
第一次解剖接近尾声,万桐也渐渐适应过来,问了她一些问题,聂芷言没答两个,便说会写初步验尸报告,婉拒了接下去的交流。
“报告明早我直接拿过去,今晚还得加班,先吃饭。”还是老习惯,没有等万桐回话,她便脱下解剖服,扔进角落的污物收集桶,走了出去。
吕栋栋作为助手,留下来收拾解剖台和实验台的器物,苦口婆心道:“老大就是这样,工作严谨认真,话特别少,但她人不错,解剖细节从不藏着掖着,都会教我。”他拧开水龙头,清洗着刀具,再次开口,“她骂你,让你忍住不吐,其实是在帮你,当警察的,应该尽快适应,案发现场比这尸体恶心的多了去,一次忍住,下次就会好很多,晚上回家熬点姜汤喝吧,老大教的。”
万桐听完,觉得挺有道理,但她完全没有责怪聂芷言的意思,甚至,突然有想让言姨刮目相看的冲劲。她万桐可是刑警学院侦查系连续四届的最佳学员,真才实学傍身。
和颜悦色冲吕栋栋一笑,感谢了两句,脱去一次性解剖服,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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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桐直接折返回办公室,知晓马队他们刚办完事,应该还在路上。此时此刻,她的肚子像擂鼓一般,开始咕咕作响,便想吃点东西垫着,晚上肯定会如言姨所说要加班。
日落时分,机关食堂用餐的同僚已经不多,聂芷言端着一碗牛肉面,拣了一张靠窗的餐桌坐下。
两分钟后,万桐大步流星跨进食堂,在饭菜各个窗口转了一圈,突然想起今天的尸体,顿时食欲全无。只向食堂的大姐要了两个馒头,觑到窗边的聂芷言,三步并两步凑上前去,在她对面的椅子坐定。
“拿着馒头,走远一点。”女人咽下嘴里的牛肉,她天生嗅觉灵敏,嫌隙道。
“啊?”还没说话,不会又惹到她吧?
“你从解剖室出来不洗澡?”
“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很臭吗?”万桐抬起手臂,近距离搁在鼻尖,恶臭味让尸体解剖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呕……”解剖室憋住了,却在食堂没忍住,万桐蹭起身子拔腿就跑,左臂撑着离聂芷言五米开外的墙,把中午吃下的饭菜,吐得七荤八素,系数进了垃圾桶的肚子。
当她吐完,倒过气,走回原地,餐桌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馒头旁放了一碗盛着浅黄色的水,她低头,闻了闻,是姜汤。
喝完姜汤,万桐才慢吞吞迈着步子踱出食堂,她瞧到落日温暖的余晖下,女人抱着一只应该只有几月大的小马犬,唇角洋溢的,是她今天第一次看见的璀然笑容。
第5章
chapter4
滨南市人民法院
今天案件审理的时间拖得有些久,聂芷兰从专供证人休息的屋子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六月的天,才有渐渐暗淡下去的趋势。她和聂芷言是同卵双胞胎,小时候连性子也相似,如今肉眼可见的区别,便是姐姐的头发稍短,只在齐肩的位置,多了两分飒爽英姿,少了几分清冷之气。仔细观察两人时,还能发现妹妹左眼角外有一颗极小的黑痣,俗称“泪痣”。
停车场,一辆别克昂科威车灯闪烁一下,姐妹俩喜欢的颜色也相同,宝蓝色suv显得平静且神秘。
“昭哥,通知7点半开会,我20分钟以内赶回。”马昭比聂芷兰长7岁,虽然是副队,但他从基层干起来,经验老到。
挂断通话,聂芷兰左手握住车把手,开门刚坐进去,车外一声清脆的声音翩然而至。
“聂队,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聂芷兰右手转动钥匙,把头探出车窗,打量清楚来人的模样,张开嗓子抱歉地说:“对不起,肖检,西区发生命案,我还得回局里。”
“哦,那聂队先忙,下次,下次一定啊。”
“好。”
年轻的检察官正是今天案件的公诉人肖邶,这是她工作四年以来首次独立负责的案子,就与她的偶像聂芷兰合作,激荡的心情自然难以掩饰。
肖邶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去年十二月,那时整个公检法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刑侦支队副队长的聂芷兰在队长负伤的情况下,带领全队历时一个月侦破了骇人听闻的连环绑架杀人案。她性格雷厉风行,办案思维缜密,多次在挫败中与歹徒周旋,成功救出人质,抓捕凶手。因此公安年度考核,刑侦支队集体记二等功,聂芷兰个人记一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