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翠守着她做针线,看她不时傻傻一乐,终于按捺不住,扯住她的衣袖问她:“二爷好几日没来了,你竟不急?”
瞧着嫣翠一脸的急色,顾扬灵抿唇一笑,手臂轻轻一挣,把自家的衣袖拯救回来,斜着眼看嫣翠:“你急什么?”
又摇摇头叹气道:“你这丫头,怎的总是不开窍,真是个呆笨的。行了,甭吹鼻子瞪眼睛的,今个儿我心情好,就当磨磨嘴皮子来教教你,怎么在深宅大院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招招手叫嫣翠靠近点,顾扬灵偏过头去小声道:“你须知道,二爷他再是宠爱我,可他终归不会只守着我一个人的。便是他愿意只守着我,家里头那么些女人,我也不可能永远都霸着他不放。不然,不但家里头的女人要恨我,太太那里也饶不过我。”
“故而,二爷他总是要去找旁的女人。搁你那性子,一头扎进去不管不顾,正是满心满意,一心一意,他若此时掉头去了旁处,你可伤心?”
嫣翠想了想:“我只怕要哭死了。”
顾扬灵道:“这不就结了,你希望我哭死在这深宅大院里啊!”
嫣翠便愁苦起脸:“那姨奶奶也不能这般不在意,我瞧着莺儿是彻底失宠了,二爷从来都不去她的屋里,虽说日子过得不错,吃穿都是好的,可冰窖一样的屋子,就那么孤单单住着,半点热气儿也没,有甚个意思?”
顾扬灵在榻上躺平,故意翘着兰花指轻轻抚在肚皮上,对着嫣翠调皮地眨了两下眼:“不是还有这个小东西吗?怕个甚!”
嫣翠看了看已经凸显的肚子,猛地恍然大悟:“对哦,不管是个姑娘还是个少爷,二爷总要怜惜自家的骨血,必不会像待莺儿那般对待姨奶奶的。”
“这句话才是明白人说的话。”顾扬灵欣慰地看着嫣翠点了点头:“孩子才是重要的,至于宠爱,我问你,前些日子宫里头得宠的蒋贵妃如今如何了?”
嫣翠一听立时激动起来:“听说荣国公送了一对儿双胞胎给皇帝,皇帝爱得不行,一个封了婕妤,一个封了美人,蒋贵妃早成了昨日黄花,如今这双胞胎最得宠呢!”
顾扬灵便抿着唇笑了,嫣翠自己个儿琢磨了半日,总算不黏糊着顾扬灵,拉着一张脸愁兮兮地看着她。
红英冷眼旁观,夜里寻了机会问顾扬灵:“姨奶奶给嫣翠说了什么,瞧着那张脸总算是有了点喜色。”
顾扬灵抚了抚肚子,道:“你是个明白人,我说了什么你会猜不到?还专门来问我,真真儿是我待你们太宽厚了些,丫头如今不像个丫头,倒像是主子啦!”
红英便撇着嘴笑:“得了吧,不过姨奶奶当真心里头不酸?”
顾扬灵抿着唇想了一回,抬起头去看红英,认真道:“还真是不酸。”
红英摇摇头,叹道:“我瞧着二爷如今待姨奶奶也算是真心诚意了,姨奶奶倒是心硬。”
顾扬灵道:“我只是不愿意做深宅怨妇罢了。再说,我就算是不出门儿,也知道那些子女人背地里把我恨成了什么样子。还有太太那里,来看了我几次,明里暗里说的不都是这事儿。”
“再则,我也不想太招人恨,若能有个平分秋色的,只怕还能好些。你不晓得,我二舅舅好几个妾室的孩子都是莫名其妙就没了。你以为我整日里躲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为的什么,怕的就是出去叫人给下了绊子,到时候吃了亏,再说后悔可就迟了。”
红英默默地听了,一时倒是心绪满腹,竟怔在了原地。
顾扬灵说完话倒是乏了,一瞧红英傻了,推了她一把,这才笑着叫红英侍候着她睡下。
放帘子的时候红英叹了口气,道:“难得姨奶奶是个明白人,我娘若是想得明白,也不至于如今疾病缠身,跟个药罐子似的,偏我爹外头花天酒地,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
顾扬灵躺在床上扯了扯被角,道:“我先前也是想不明白,整日里就想着逃出薛府,不做二爷的妾室。可最后呢,吃了许多苦头,哪一样也没合了我的心意。这世道不好,女人本就好欺,没了娘家的女人就更是好欺。这天下是男人的,好似秦太后,武皇那样的女子几千年又出了几个。我倒是想效仿,可也得有那运道,有那本事不是?没运道又没本事,再不好好守着自家的一颗心,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于是薛二郎别扭了几日,见得顾扬灵压根儿就不搭理他,也不说叫个丫头过来寻他,愈发生气了,干脆领着福兴压着一批货往外地去了,也好散散心,没得在府里头被憋屈死。
趁着薛二郎不在,闵娇娥叫殷嬷嬷在外头寻了个妇科高手,往家里来给自己号脉。那人倒真是有几分本事,一搭脉,便皱了眉头。半晌,缩回手慢慢道:“奶奶这是吃了伤寒凉药,怕是伤了身子了。”
闵娇娥隔了一面帐幔支着耳朵听得仔细,听到此言,立时点点头,又立刻想到那郎中看不见,忙殷切回答:“先生说得极是,只不知我这身子可还能调理好?于子嗣上,可还,可还……”可还有希望?闵娇娥拿着帕子捂着唇忍不住低声啜泣。
殷嬷嬷是知道内情的,自然是不动声色。红香却听得这番话登时瞪大了眼,怎的奶奶吃了寒药伤了身子?还于子嗣有碍?
这郎中整日在后宅里打转,这些后宅子里的事端,他哪能不清楚。只怕这帐子里头的奶奶虽是锦衣玉食珠钗堆绣,心里头也是不大如意的。却也不知那寒药是如何吃进了肚里,这还是个正房妻室,都不慎中招,想来这薛府里妻妾间的暗斗也是厉害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