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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第1页）

这一天晚上，文工团来了一些陌生人，深入到集体宿舍找大家聊天。有工人，有战士，也有年轻的基层干部，还有保卫部的部长。只有这位部长是大家熟悉的。这些人大都说不好普通话，言语不利索，带着各种各样的乡音。有些人显然是头一回见世面，发现文工团员都那么能说会道，吓得不敢吭声了，问一句，答一句，问到不能回答的时候就闭口不答。但他们都练好了一套台词，诸如&ldo;兵团党委对文工团的运动很关心&rdo;哪，&ldo;要我们来和大家互相学习，共同战斗&rdo;哪，&ldo;要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rdo;哪，这些话都说得很生硬。本质的问题，内在的联系，那就说不清了。也有个别人是自认为很清楚的，他声称自己是&ldo;大老粗&rdo;，口口声声&ldo;知识分子就是不直性&rdo;，一进门就表现出他是来领导你们的，他虽然没有文化，却可靠地掌握着真理，他&ldo;没有你们那样复杂&rdo;，他也&ldo;不会风吹两边倒&rdo;，一眼就能看出阶级敌人，说来说去，在他的眼里知识分子就是阶级敌人，你是接受改造的，他是来改造你的，你是贱民，他是贵族。这样的人不多，典型的只有一个，是个排长。此外还有半个。文工团的知识分子也确实臭得可以了，偏偏对这个最革命的&ldo;大老粗&rdo;排长不感兴趣，说着说着，人都走光了。

在另外一些无人访问的宿舍里，惊慌失措的造反者们三人一堆，五人一伙，窃窃议论不止。有的说这些人主要是来促进大联合，有的说是来帮助搞斗、批、改，有的猜想肯定要抓坏人，有的什么话也不说，光听别人议论。正在精神紧张的时候，有人传出消息说，楼下走廊里出了一个通知。于是，楼梯上，走廊里，脚步声劈劈啪啪地啊，有的跑去看通知，有的看完通知回来，肩碰肩，臂撞臂，到处骚动起来。围看通知的人也有念出声来的，他念道：&ldo;为了促进革命大联合，帮助文工团搞好斗、批、改，落实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兵团党委决定组成工人、战士联合宣传队进驻文工团。现定于明天上午七时半在小礼堂召开全团大会，请同志们按时参加。&rdo;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半钟就全团集合齐了，大多数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想尽早了解宣传队的真实来意，看看与自己何关。也有少数人是预先交过底的，他们都表现得很平静。七点三十分，保卫部长领着江主任来了。江主任动作潇洒，笑容可掬，他不让喊&ldo;起立&rdo;的口令，也谢绝给他泡茶，讲台后面有藤椅他也不坐，在台前走来走去，边走边讲。

&ldo;同志们，&rdo;他正一正眼镜说，&ldo;兵团党委的决定大家已经知道了。党委下了决心，要把文工团的问题解决好，我相信绝大多数同志是拥护的。文化大革命已经搞了两年多，就全国范围来说，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们文工团的运动在某些方面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兵团党委决定派联合宣传队到文工团来，是为了帮助大家总结经验，找出问题，促进革命大联合，进一步发展大好形势。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政治部的保卫部张部长，大家认识吗？好，他就是联合宣传队的负责人，是兵团党委直接委派的，他代表党委来和同志们一起工作。具体做法，请张部长跟大家谈，我还要赶去参加一个会议，不多讲了。好吧！再见！&rdo;

江主任匆匆来到，匆匆演讲，匆匆离开。那么轻松，那么友好，那么随随便便。这使得原来有些精神紧张的人松了一口气，会场气氛趋向正常了。接着是张部长讲话，有些人根本没有认真听，以为反正是老一套的道理，谁都能说得出来。不料张部长说着说着，口气强硬起来，嗓门大起来，所说的内容也越来越耸人听闻了，全场屏住了呼吸。

&ldo;……我是保卫部长。&rdo;他瞪起眼睛说，&ldo;党委为什么叫我来，你们知道吗？保卫部就是对敌斗争部，没有敌情是不会叫我来的……&rdo;

赵大明在想：&ldo;早就知道来者不善，果然是这样。那么敌情在哪里呢？会不会轮到我的头上？要仔细从他的话里听出话来。&rdo;

&ldo;部队不是生活在真空，部队的&lso;四大&rso;单位阶级斗争很激烈。&rdo;张部长腔调越来越高，&ldo;谁敢保证我们这里没有特务？谁敢说我们文工团没有新生的反革命分子？不能麻痹大意，高枕无忧，敌人很可能就睡在你身边，你还在称他做同志。&rdo;

&ldo;显然，&rdo;赵大明想，&ldo;这回挨整的既不是走资派，也不是叛徒，而是&lso;同志&rso;，要在同志当中找出人来整，要当心点儿。&rdo;

&ldo;……你们还记得冲击政治部大院的事吗？地方上那些人是怎么来的？那里面有些什么人？我们保卫部不是吃闲饭的。&rdo;

赵大明暗自庆幸：&ldo;还好，我一直是反对地方来支援的，这件事轮不到我的头上。&rdo;不过，他担心着范子愚，调头望了一眼，见范子愚脸色像猪肝。

&ldo;……把彭其抢到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单位去。你们知道吗？那个单位尽是牛鬼蛇神，已经把我们军内斗争的情况送到台湾去了。难道我们这里没有内线吗？为什么偏要把彭其关到那里去？这是偶然的巧合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