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缥缈?”她脱口而出,忽觉阿尔兹手上的针线落地无声,自知失言,不复多言。想起那日情景,如历历在目。她的神思又回到了那天……
青山翠绿,珠带环之。天上的明月是那水中的珍珠,流水回觞青山长恒。伯约带着她观沧海遗珠,她笑他痴颠。“人间何以有水族龙丹?”随着她问,伯约遥天一指,还是那圆圆的月珠。倒影在水里,竟能被他捏造成沧海遗珠。他还带她遍听人间绝唱,蛙声虫鸣乐逍遥。一闪一闪的萤火使她如在仙境,真不能相信世上有此神奇飞虫,而她偏爱叫它仙子萤。一切西域里没有的,她都看尽乐遍。远娡从未如此开怀。
伯约见她如三岁孩童般玩兴不减,为她抓来无数只仙子萤。他让她闭上眼,当睁开眼时,四周一片黑暗,她不会害怕,只因他在她身旁。突然,黑夜里光亮点点,好美的荧光。
等萤火终于散尽,俩人竟已身在泉边上的竹寮。一位善良好客的老伯在暖着酒,他们的饭菜马上就好。
一天之内所有的神奇都让远娡尝遍,只怕今后会更加漫长。伯约懂她心思,带她去看老伯后院里的小溪。还是那道溪,却筑起了一道土坝。她十分好奇,伸手去河里摸,竟感手中滑腻有须,捞起一看,遍身通红,通身有节。像西域沙里的蝎子,但却比那漂亮温善。远娡一吓,没抓稳,让它跃出了土坝。
“小娘子,那是客手中之食,如今你已放生。那也是一件公德。只是你的晚膳就少了一只大头虾。”这名字好有趣,那老伯也好有趣。“这,我赔你就是。它叫大头虾吗?我从未见过如此怪鱼。当真能吃?”“鲜甜多汁,人间之美味。”听老伯话,她早已食欲大增。
晚宴时,俩人煮酒高歌,真如神人散仙一般,穷尽人间琼浆,坐观山中云海,明月当空。雨不邀而来,蛙儿叫得更响,泉水鱼苗也跳得更高。空山新雨后有了丝丝的凉意。突然,她就感叹长夜流失之快,零星的欢悦终究还是会消却。
当伯约欢欣醉倒于山林之间,远娡让老伯代为照顾,自己跨上了马快速奔驰离去。因为这一切太美好,她怕他会马上消失不见。为了没有失去的难受,她情愿放弃那无望的温柔。雨,丝丝漂进她的颈项,凉意生秋。
老伯说,相识是他们之间的一场缘分,不收钱帛,只留欢欣。所以当她走远了,仍牵挂着那小小的竹屋,那暖酒的善良老伯,和醉倒的人儿……
第12章及笄飞鸟白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两髦,实维我仪。
之死矢靡它。
母也天只!不凉人只!1
远娡穿过回廊听见哀怨凄切的拨琴回旋之声,歌声渺渺。是谁在歌唱?音色虽不及自己,但歌声真挚回肠,有情之至,歌喉也极为婉转。她放慢了脚步,循着声而走,只闻歌词凄凄清清,竟不合盛夏的炎热,誓死之情让人心痛回肠。
在后院回墙下,竟是花若在弹琴。她不亲衣装,不梳长发。点点的泪珠在眼眶里回转,那蓄着清泪的眼似望穿了深深的秋水,寒起了千年的冰霜。
暗自退下,不惊扰她。她有了心上人吗?想她如此柔弱之人,感情竟深若此,内心如此刚烈,处理不好,怕有不测。故远娡并未惊动于她,她也如自己所长了,容颜如盛开的海棠。外柔内刚如此,恐她有任何心思也不会跟人说的。
来到花云房间,轻唤,“云哥哥,若妹妹最近在忙些什么?为何总不见她?”远娡说得轻描淡写,以免引起花云注意。
“她最近连我也不多见,女孩子长大了,就避着人了。”花云尴尬地笑。
“花若也这般大了,实不该再与哥哥同住一处,这倒是我疏忽了。让她随我住暖玉阁吧。她也自在些。”远娡笑道。
“上次我身处囹圄,故她只能暂时担扰。如今怎好再拖累你。”花云连连推辞,只道让她跟阿尔兹一个房间就是。“花若比我小,理应多照顾着她些。别推辞。”花云说她不过唯有从命。远娡让月念把花若的东西拣好,放到了她的房间去。
花云一双明眸里,映着的全是她的身影,远娡心下一窒,颇有些坐立不安,也就告辞离去。其实花云的心意她如何不知,但他的这份深情她又如何担待得起,心甚是不安,对他的心意也就装作不知了。
而花若纯净得如落鹜飞霜,远娡又岂忍让她受伤。所以对花若,远娡总是宠着的,只是这孩子太倔,未必领情。恐将来会受伤。
一路走来,头上的珠钗合着衣裙叮叮作响,不一会,远娡就来到了儇儇圜子。“小姐,”阿尔兹不知从哪出来,连她一路仔细寻找也没看见。阿尔兹城府深厚,处事妥当,有她在,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俩人坐于圜子中庭,上有小亭台。安坐其上,凉风袭来,大为舒服受用。此处树多林密,阳光轻易不得进来,只撒下点点碎金于池上,树叶上,风起时,树叶子轻摆,所有的金点似在摇曳转动。人在树下,所有的金点似围着自己转圈,金箔似的,洒在了衣服上,眼睛里。
“今日里花若在忙什么?你可知道?”阿尔兹听了,脸上欺瞒的神色一隐而没,“她人大了,只爱自己玩乐,我也并未注意。”
“姐姐,你有事瞒我。”远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