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尽了,仍跪着的兹,手一拨,线断,五彩蝴蝶扇着迤逦的长羽薄翼向天际飘远。曹媚云道:“方才仙夫人的金凤凰甚是华美,我喜爱得紧,不若夫人也教教我这门好手艺吧。”正说着,一个宦官拿了方才那只断了线的金凤纸鸢过来。魏皇放了她,转去触拂纸鸢,良久方道:“果是精巧。”
他们不可能看出个中缘机,因带了密信的纸鸢是兹手中的那只!远娡微微一笑,道:“皇上若是喜欢,便和曹妹妹一道放了这些纸鸢吧。”
每只纸鸢他皆看了一遍,上写愿魏一统天下,魏皇千秋万代的祝语。魏皇心一动,携了她,却见手上皆是血痕,料是制纸鸢所伤。他吩咐:“摆驾西屿宫。”再不理一旁的曹媚云。
一场风波终得以平息。待得魏皇早朝,兹言道:“此次弄险了。”
“司马懿已有命令传达,他要辅佐睿取得太子之位。”远娡摆弄着宦官刚送来的兰。此兰极其珍贵,是魏皇赐于她的。但搜罗来此花的人正是司马懿买通的下人。发簪处溢出一点甜来,远娡忙旋紧了簪头处,重新簪于发间。正是靠了这一点甜汁液,她得以涂抹在花瓣上,看见了瓣上字迹!
自那日后,远娡为避宠,故意以冷水洗澡,复又病倒。故魏皇再没有过来。
一天夜里,远娡半掩了衣衫在灯下看书。因是盛夏,鬓发坠于脸庞,异常的热,人也黏糊。到了下半夜,却更是热,她想,此时若能有一大碗冰梅子汁定是好的。
心实太闷,远娡光着脚丫跑到了柜子里,用力拉开。一旁歇息的兹被她吓醒,忙过来,问她要什么。
远娡一敲她脑袋,“掌灯的,也敢打瞌睡!”兹也笑,帮着远娡把柜子里一大堆的乐器取出。“我们跳栗特舞。”远娡拉过了篦篥,手指回勾一拨,轻快的乐曲如跳动的溪水,再也挡不住。兹怕是声响太大会引起别人注意,但乐器上了手,远娡哪能再停,弹着篦篥,边舞边唱。
脚步越来越快,轻薄纱衣随着轻舞,脱落。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墓,晕潮红。花钿委地无人收,花遮,柳掩,纱衣去无踪,徒留芳香袭人,只因衣滑肩瘦露华浓。
抱起篦篥,远娡任了身子往后倾去,落腰生花之势借力而发。兹急道:“别尽胡闹摔着了。”远娡哪里肯听,稍一停顿向后仰,脚踏凌空,云鬓松。忽地,有力的臂膀一把接过她约素齐纨细腰,远娡大笑,“兹就爱瞎操心!”
借力而起,舞姿翩跹,半翻腾云,落地。“回眸举步,胜如摇花碎金笑玉妍;碎发,一缕,半丝,柳娇吟。”那是醇厚的声音,微微带了笑意。
霎时,远娡脸色发白,如白潮般引着夕汐,皓若秋月白霜。是平原王来了!
“妾该死!不知王驾到!”她一跪而下,方知衣衫只是半掩肌肤,弱骨纤形。大窘,未等他答话,扯过衣衫,汗珠和着香粉,流作胭脂细雨。他双手扶她而起,冰冷的指骨在她锁骨间滑过。唇泛起的潮红,在她眼中闪过。兹一把将衣衫为她裹住,他方才醒悟。他这样半夜而访,她需要担多少的风险!
“我,只是想看看你。听闻你卧病已有数月余,我担心——”他支支吾吾的说着。“夜深了,王请回!”远娡不管不顾地离去,尽管绊倒郭后需靠他,但他如此任性,她们的命实难保。
“娡儿,”他用力将她拥住,仿要把她揉碎了一般,“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走好不好!”
“平原王!”远娡挣脱不得,急了便打他一掌。“请您清醒些。太子之位难道您不想了?如果您走,引起的夺位之争,您忍心兄弟父亲之间残杀吗?”远娡无比恼火,她懂他的难,因她曾尝试过,那种刻骨的痛,不是轻易便能摸去!
“您母后为了您能得太子之位受了多少委屈,她为了您,她可以去死,她只为了您!”远娡怒道。
这一掌彻底打醒了他,“母亲是为我而死?”
远娡假装不答,只喊头痛!
“娘娘,魏皇来了!”兹从宫外跑来,神色极是慌张。“镇定!”远娡道。
“睿,速从后门走!”她把他往外推。“我不走,我今天就要与父皇说清楚。”他一拗,竟直直坐下。远娡气得七窍生烟,只恨恨道:“您母后之仇不报,您枉为人子;您的性命不顾,那更是对不起您母后,使她泉下不安!”
他一怔,终是随兹去了后门。魏皇马上就到了,室内凌乱,如此定被发现。远娡把烛灭了,月影下,单衫起舞,对月单影舞成双,轻云蔽月玉盘倾,凌波玉足光无垠,削肩半露,夜语时。
她纤指拈露华,自是更深花落春意寒!他终是观她良久,她也舞了良久。她惊魂不定,终是曲错步伐乱,空摔如散花。而他扶稳了她,身上浓浓的盛年男子的气息裹住了她。她经他一拉,摔入他怀中,香汗淋漓。“不知魏皇驾到,有失远迎。”她跪下就要福,他却不放。
“如是孤预先传报了,也欣赏不到如此良辰美景。”他与睿不同,他的手拂上,是那样的熟悉,那是带走了许多嫔妃青春年华的手。远娡生生的忍住呼吸。他笑,“卿,竟如此害怕与孤独处吗?”
此时方才发现,室内空荡无人,蔓纱帘子被夜风吹得不停翻飞。静寂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手,轻轻的从她肩膀拂落,滑于臂上。原来只是随意披着的纱衣徒留阵阵余香,只留轻云出岫。汗水随着他的手滑落于腰上,柔软的缎带裹着她的素腰仍嫌轻飘。“孤的爱卿果然是素服花下,绿叶醉桃,分外的明媚妖娆。”他如此明示,□□已动。她真是刚避开了虎狼又引来了豺豹,深恨自己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