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窈晓得他家不富裕,便拿了半吊子钱要谢她。
孙伯母脸一板:“你才出去多久,就看我不起了?你家去年种的菜都送给我家了,现在借点东西就拿钱寒碜我了?”
阿窈又笑又摇头,只得抱着一个大铁锅,一篮子菜回来了。
她把里头的菜一个个摆在灶台上,叉着腰一一点,神气地如同将军点兵点将。
“菠菜下水焯焯就能吃,香椿炒个鸡蛋,豌豆跟米熬成粥,再给你贴个卷子,你就蘸着酱吃罢。”
“吃什么都好,能吃就行。”
拿着竹笋果子当了一年多伙食的杨岑一丁点都不挑,他肚子里唱着空城计,只想快点点燃灶火,可是拿着火折子引了半天,也只是冒烟,不能烧起来。
阿窈一回头,仔细看看,下了军令:“还得去捡些干的柴火。”
想是窗下厚厚一捆的柴火最容易沾着雨雪,日久天长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已经烧不起来了。
杨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棵还未出芽的杏子树就成了一大垛干柴,他四下里找找,看到柴火堆旁便有一只生锈的柴刀,便费力地把它拖到杏子树旁,无奈气力不够,抬起来都费劲。
他拎着柴刀左摇右晃,阿窈一出来看得心惊,怕他反倒砍了自己的手,忙出来问:“你做什么?”
杨岑郁郁把柴刀一放,愤愤不平盯着这棵杏子树:“砍柴呀。”
阿窈哭笑不得:“哪有把好好的果树给砍了当柴火的,你去到后院看看,地上多的是吹落的树枝子,你就捡着那干的轻便的,拾来一些就罢了。”
久不进厨房,阿窈初时的动作有些生疏,但没过一会儿,手指就自己找到了当初的熟悉感,杨岑看着阿窈手指翻飞,碾,揉,按,压,拉,揪成小剂子,一拧就成了一个卷子。
他不禁问道:“你哪里学的这些手艺?”
“之前在那个拐子家,做饭都是我的活,横竖也是给自己吃的,就多想一些法子。”
“他们竟不怕你下毒?”
“他们才精明呢,凡是我做的吃食必然要先尝一尝,还哄我说家里就我一个闺女,才什么都先给我。”
杨岑还是第一次听阿窈说起来这段往事,待知道阿窈装傻耍了他们好几年,还撒娇做痴骗了好待遇,不禁哈哈大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也算让你拿住了。”
“你也忒小看他们了——我疑心把我卖给林妈妈之前,他们早已知道我是装的了,因此还特特叮嘱一定要卖在本地。那几年我也偷偷跑过两回,第一次还没出村就让拦着了,我只说想跟着明芽儿进城看花灯,到了第二回,他们听着都不信了,这才要把我买得远远的。”
火舌舔着干燥的炉火,把杨岑的脸映成红彤彤一片,阿窈一边说话,一边数着时间,等揭了锅,看看差不多了,就撕了一半卷子往杨岑嘴里一塞,自己吃了大半,呜哩呜哩问他:“香不香?”
最朴实的面香混着油香绕着唇舌席卷而来,杨岑大口嚼着,狠狠点了点头。
整个屋子都荒废了,但是院子里依然打理地井井有条,菜地里已经出了苗,绿油油一片,阿窈从孙伯母家拿来沤好的肥,拉上杨岑一块给菜地浇水施肥。
篱笆院墙又矮又稀疏,两边院子看得一清二楚,孙伯母操心自己种的菜可别让这两个外行人糟蹋了,实在不放心,只是垫着脚往里看。
“这肥不能加太多,不然苗都给烧坏了,慢慢来,水也不能多。”
她隔着墙指挥了半天,终是不放心,干脆一伸腿就进来从他们手里抢东西:“算了算了,你们俩出去逛罢,一看就不是做惯了活的,可别糟蹋了粮食。”
杨岑看她如此霸气,不由瞪圆了眼睛——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见外的人!
不过至此他也明白这重修的屋顶,整齐的院子都是如何而来的,门口这个简陋的柴门大概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便是因为各家不客气地来来去去,这个小院才能保存得如此之好。
他刚感叹了两句民风纯补,就听见把他归为自家人的孙大娘,干着活就闲不住嘴,阿窈已经问完了,终于把目标对准了杨岑。
“后生呀,你多大啦?家是哪个庄的?咳!你瞧我,阿窈丫头这模样,嫁的肯定是城里人家,一看你这后生就不是干农活的,倒像是个读书人家。”
杨岑没与阿窈串过话,回头望望不停舀水的阿窈,也没什么表示,便老老实实答道:“我家里住在东城,靠收租子过日子。”
如今他家不就是靠田里商铺的租子和历代积攒下的财富当米虫吗?
想想还真有点羞愧。
孙大娘的眼神一下子热烈起来:“呦!没看出来,还是个地主老爷!我就说阿窈心善,运道也好,这以后可不就枕着铜钱过日子了这东城住的该都是富贵人家吧?”
阿窈见杨岑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开口,忙来做援助:“他家住在英国公府附近的巷子里,除了那些当官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并没什么稀奇的。”
“英什么公府?好好的你们怎么偏就住他家旁边呢?”苏大娘眉毛一拧。
阿窈稀罕:“他家怎么啦?”
“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咱们村的翠丫头一家子,可让他们给害苦了!”
第132章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