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大早,他就买了匹瘦马出城东行,这几日内他暗暗打听断氏兄弟消息,却毫无所得,好在段王当日在他离开令支时赠有不少黄金,所以他这一路斧资颇丰。这日他一旦出了东城,顺着官道款款而行,如今的情况不再是西门若水追他,而是他追西门若水了。但又不可行得太快,否则若是追山那个女煞星,就大事不妙了。
慕容焉行了一日,到了翌日的午时,刚好赶到了一座小镇,镇名叫作‘琪丹镇’,乃是南上的必经之地,此地人丁虽然不盛,但相对颇为繁华,街上很有些摊位店铺、酒肆、柜坊之类,其间有不少是西出慕容的,也有不少是自西而归的,这里有一半人是过路的、打尖的,物色名目颇多,有生意人,江湖人,官府人,晋国人,鲜卑人,高句丽人,乌桓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慕容焉刚一进镇,突然发现人声嘈嗷,脚步杂沓,街上赫然围了不少的人,驻足围观。慕容焉骑在马上羁缰一看,圈中正有三个江湖人打扮的中年人,与一个老和尚在一个卖梨的摊前纠缠,那摊主吓得想跑掉,但因为被围在众人中间,逃不出去,是故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慕容焉下了马,牵着过来一观。但见那三个大汉一个高大健壮,满脸的大胡子,最奇怪的是头发还有些卷曲,但他绝非是胡人,又不似人为而成,想来天生如此。但整个人看起来仍不失威武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闪光,手中提着柄中原名坊所铸的大梁氏铁剑。另外一个又矮又瘦,长得象根黄瓜,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嘴下却留了一撮黄瓜须,疏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颇有特色,两只眼睛象老鼠一般灵活多变,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主儿,手中的兵器是一柄大刀,又宽又短,样子很奇怪。而第三个大汉最没有特色,他长得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不丑不俊,样样适中,但却是三人中最象样的,兵器是一条灵牙杖。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分明是一伙的,如今正凶神恶煞地欺负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和尚,但见这僧人身穿一件破旧不堪的百衲衣,足下光脚不靴,手中拿着一条百锡杖,生得是双瞳恬淡,须眉似雪,隐隐毫光满面,慈祥善目,这时正倒在地上,死抱住那条佛家的百锡杖不放,看样子是这三个要抢夺,但那和尚就是不给。
四下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很可怜这个出家人。
慕容焉看那老和尚实在可怜,他的身上除了化缘用的铁钵外,就只剩下这条百锡杖了,这条杖的杖身乃是一种坚硬的南木所造,这种木材坚硬柔韧,是一种很少见的东西,看来这条杖还果然不错,可作一种上好的兵器,难怪三人非要抢到手呢。年轻人向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一打听,才知原来这三个大汉今日在这梨摊上吃了十个梨子,结果愣是不给钱,一个老和尚从此经过,与他们理论,那个拿灵牙杖的汉子眼睛一亮,竟转而看上了这老和尚的百锡杖,反而竟缠上了他,要抢了那条百锡杖,那老和尚抱着百锡杖死活不给,顿时被那个使灵牙杖的大汉一脚踹倒,四下的众人议论纷纷,都很可怜那个和尚。众目睽睽之下,这三人再不好意思用强,愣说那条杖是他们的。
那个‘黄瓜’不厌其烦地摆了摆手,大声道:“喂,你们嚷什么,你们千万莫看这老和尚可怜,那可是他装出来的,那条杖几年前就是我二哥丢的那条,当时正好被这老秃子拣了去。这件事听来希奇,其实却是千真万确。今天我要是不要回来,就大大地对不起我的兄弟了。”
那另外两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但围观的观众却没有几个赞同的,那‘黄瓜’看众人很不以为然,不满意纵目四览,道:“你们一定是有几个人不信,但江湖上人谁不知道我向来说话算话,光凭我手中的‘千牛刀’,你们也该彻彻底底地信任我了。”
老和尚抱着百锡杖,淡淡地道:“贫僧这条百锡杖是贫僧的上师替我摩顶受记时所赠,施主想要也不难,但须得有个让贫僧愿意送给你们的理由,贫僧听过相合,自然会无偿送给三位施主。”
使灵牙杖的道:“理由?你可真逗,大爷我要回自己的东西还要理由?!这个世界真是快没天理了,连个出家人都这么执着。我不是都说了吗,我要用它去杀两个人为我的兄弟报仇,这个理由你还不满意么?”
老僧摇了摇头,道:“杀人不行。”
一直手拄大梁氏铁剑的水草大王突然有些生气,将双眼一瞪,道:“我三弟都说过是我们丢的,你这老贼秃理由也听过了,你若是再不给,我可被逼要抢了!”
这人将‘被逼’二字大大加重一回,生怕别人会误解他们欺负人似的,但那老和尚全然不为动摇,一手紧抱那百锡杖,单掌念了声“阿弥陀佛”,还是不给。这下把三个都气坏了,那瘦者提刀就要去抢,这时慕容焉实在看不过去,挤进人群,上前一抱拳道:“三位大侠有礼了,晚辈刚才听了几位的事,对诸位的处境很是同情,所以想站出来为几位说句公道话,不知三位大侠愿不愿听?”
他这番话顿时惹来了一片希嘘,众人指指点点,都道文人无良,不知从哪冒出个大粗芽、愣头青来,溜须拍马,损人不利己。但三个江湖客却大为满意,竟如同被欺负的弱小见到了主持公道的大侠,连连道他知书达理。抱‘千牛刀’的瘦人更对‘大侠’两个字十分的满意,一把拉慕容焉到一边,低低地道:“啊,今天总算碰到个念过书的,知书达理的人我最喜欢了。要说这‘大侠’两个字,小子你可是第一个这么称呼我的,这猛一听起来,心情还真有点复杂,这心里啊,是有三分高兴,三分惆怅,五分莫名其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