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相知没有马上表态,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没看出名堂,放下望远镜问杨家岭,就算按你说的,那你说说,是投新四军还是投中央军?
杨家岭脱口而出,那当然是新四军。
常相知有点意外,问道,为什么?
杨家岭说,一则新四军政策宽大,二则新四军更需要加强抗日力量。有这两条,可以确保无虞。再者,新四军讲究信用,把营救家眷的条件提出来,他们会想办法的。
常相知眼睛落在对面的山上,那里正对着方索瓦即将出现的方向。想了一会儿,常相知说,家岭,今天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算兄弟之间瞎扯吧。
杨家岭说,那当然,兄弟的脑袋也不是铁打的。
常相知说,我记住了,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总应该水到渠成,你我见机行事吧。今天,我们还是先来对付方索瓦。
杨家岭问,我们怎么行动?
常相知的脸上浮出笑容,拖长腔调说,隔岸观火可也。
后来目标就出现了。当方索瓦的马队停止前进并出现分组间隔之后,常相知也愣住了,暗想方索瓦这小子的确不是一般人物,不仅警觉性很高,防备战术也出其不意。虽然未曾谋面,但在最后的时刻,常相知也为国共两军的指挥官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在这片看起来阳光明媚的山谷里,有几百枝枪一触即发,需要绝对的权威和高度的统一才不至于打草惊蛇。而来自中央军、新四军和&ldo;皇协军&rdo;三个方面的力量,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达成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也更加证明了,中国人其实是可以团结起来的。如果中国人都团结起来了,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通过这件事情,常相知心中的那个&ldo;反&rdo;字又被描粗了。
第八章八(2)
但是,紧接着,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幕。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瞬间――在通常的情形下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而在这里却是至关重要的瞬间,就大功告成了……可是,就在这个瞬间,枪声响了,那是多么该死的枪声啊!
站在一个超脱的高度,常相知比别人更清楚地看见了山坳里最初出现的一幕――方索瓦的第三组马队前蹄差一点儿就进入伏击圈了,骤然响起的枪声改变了人们预期设想的结局。
常相知眼睁睁看着两匹战马驮着另一负伤者,从视野里划过,然后消失。
数日后常相知对于自己的听觉仍然坚信不疑。那声音不是来自中央军的伏击阵地,也不是来自新四军的伏击阵地,更不是来自离他不远的李伯勇的阵地,而是来自月亮岭正东方向的无名高地。就在方索瓦冲出伏击圈的同时,常相知的望远镜标定了正东无名高地的一棵独立树,树下伫立着三个黑色的人影。尽管隔着三百多米距离,但常相知还是心惊肉跳地看清楚了他们是谁。
第九章一(1)
王凌霄迎风而立,在苍茫的暮色中,久久凝视即将沉没的夕阳。
她经常在傍晚登上杜家老楼西边的红石山,披一身金色的余晖,眺望山那边的世界。
自从那次审问河田大尉负伤之后,她就没有参加战斗行动了。除了头骨有两处裂伤之外,晕眩也就伴随着她了,那次搏斗给她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这是从中央军医院里请来的军
医诊断的。彭伊枫嘱咐她休息,并且给她调来了最好的米面,还有一个叫叶子的女兵,充当她的勤务员,照料她的生活。
可是,她怎么能闲得住呢?
这个叫叶子的女孩是个农家姑娘,今年刚刚十七岁,长得健康漂亮,前不久部队扩编才从河口集招收过来。把她分给王凌霄当勤务员,是因为她伶俐乖巧,而且手脚麻利。但是,她却成了王凌霄心中的疼痛,每每看到叶子蹦蹦跳跳,唱着歌干着活,王凌霄就想起了乔乔。
啊乔乔,那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农家女孩,又是一个多么聪慧善良的姑娘,可是,她竟然死在她的手里,或者说是因为她的原因,害死了乔乔。
她记忆中的川陕根据地旺苍龙溪镇的那幢农家小院,同杜家老楼相比,要寒酸得多。灰瓦黑砖,高高的走廊,简陋的门楼,低矮的厢房,但那却是她和他的爱情殿堂。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她也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在红军的队伍里,有着他们那样漫长爱情经历却一直未成眷属的,就算稀奇了。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在那个农家小院东边的耳房里,军政委当着他和她的面说,我们就这一个大知识分子,再也不能让他打光棍了。现在条件好了,瓜熟蒂落,你们结婚吧。她的脸颊绯红烫热,偷眼看着他,他却看着窗外。房檐上的雨水嘀嘀嗒嗒,像一支单调而又拨人心弦的山歌。他向军政委笑笑,笑容里掩藏着不易觉察的忧郁。他说,再等等。
那一瞬间,委屈涌上了她的心头,热泪涌上了眼窝,但是她控制了自己,她也向军政委赧然一笑。她说,再等等。
她想他的心一定是转向了。自从那个乔乔参加红军之后,他的眼神就变得迷离了,行为也有一些怪异。军政委好几次提出来,要把她调到红七师师部当报务员,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言谢绝了,而更多的时间,他是和乔乔在一起。
乔乔的身份是红七师政治部的组织干事,也住在那个农家小院里,同师部另外两个女同志同住一间厢房,但乔乔的工作是由他直接布置和领导的。她有好几次到那个农家小院去,乔乔都在他的房间,而且屋门经常是关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