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ldo;李伯,我想去你父母家呀。&rdo;
审言小声说:&ldo;我也想。&rdo;
门开了,钱眼和杏花进来了,两个人也是才洗了澡的样子,杏花马上进了里间。钱眼拎把椅子,到审言身边坐下,看了眼哥哥没了魂儿的样子,又看李伯,李伯摇了下头。
钱眼看我,&ldo;我进门时,人家想干什么?&rdo;
我说:&ldo;去李伯家。&rdo;
钱眼马上点头,接着又摇头,&ldo;身不由己了!姑爷,咱们什么时候来个三四个月的长假?……我想是不大可能。咱们干上个十来年的,把商部弄得兴旺红火,就退了吧。带上咱们的妻儿老少,好好再走那一路,一直到李伯家。&rdo;
审言说道:&ldo;就听钱兄所言。&rdo;
李伯笑,&ldo;那敢情好,多热闹。&rdo;
哥哥痴呆地开口问:&ldo;师叔在李伯那里住了?离师傅很远。&rdo;
李伯回答,&ldo;你师叔喜欢在外面走,我陪她往返两处就是了。&rdo;
哥哥呆呆地说:&ldo;我也喜欢冬儿陪我到外面去看病人。那时,她和我……&rdo;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那时冬儿怎么帮他照顾病人,对人怎么亲切,从不发火,结婚了,两个人没红过脸,冬儿从来不说硬话,不像他以前的妹妹……
哥哥简直是没完没了,钱眼对着哥哥哼哈地点头,显得格外认真。我找到李伯的目光,示意下审言,又指了下我的嘴,李伯会意地点头。审言的眼睛看向我,我向他微笑,也指了下嘴,他眨了下眼睛,又看我,我轻轻转身,进了里面。
丽娘那次我还置她不顾,在桌子上睡觉,现在眼见着冬儿生死未卜,我算明白了困得半死也没有睡意是怎么回事。我们轮着架着冬儿走路下蹲,她后来终于哭叫出声。每次哥哥闻声进来,都被张神医骂出去。
漫长的一夜,这回,张神医成了狰狞的巫婆。她后面变本加厉,不仅是让冬儿下蹲或马步,有时让一个人扶着冬儿,令她单脚站立,另一条腿在空中画圈儿。有时让她双脚并立,做抬脚跟的运动。后来还让她四脚着地,头仰着,爬来爬去。哥哥有一次进来看见,当场跪下抱了冬儿,两个人大哭,张神医厉骂了哥哥上百声&ldo;干不成事的笨蛋&rdo;才把他骂了出去。
我几次出去,见男士们都没走。昏暗的灯下,审言躺着半睁眼睛看我,问什么都是眨眼,不说话。我每次都给他喂点儿水。李伯说审言吃了一些东西。钱眼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闭目坐着,看不出是在冥想和是在睡觉。哥哥似乎发着神经病似地坐着自言自语。
后半夜,我有一次出去,爹走了进来,说反正也睡不着。他坐在审言的床边,和审言聊天。审言竟然不坐着了,不知道是累得起不来了,还是终于明白了&ldo;家里人&rdo;是什么意思。
我正蹲着问审言要什么,哥哥突然走到了爹的面前,爹站起来,哥哥低声说道:&ldo;爹,我担心……&rdo;爹抱住哥哥了,轻声说:&ldo;没事,我儿,不会有事的。&rdo;
果然,爹说了不久,凌晨时,张神医又摸了冬儿的腹部,长出了口气说:&ldo;入盆了。你躺下吧。&rdo;冬儿嚎啕大哭,哥哥奔了进来,抱着冬儿,哭得嘴唇哆嗦,连声儿说:&ldo;不要孩子了,冬儿,我们不要了……&rdo;
张神医骂道:&ldo;笨蛋!她生一次,后面就容易了!你让她白吃这么大的苦?还不多生几个?真笨!我替你师傅羞死了!&rdo;
哥哥茫然,&ldo;她能生了?&rdo;
张神医冷哼,&ldo;看看你这笨样儿!还是名医呢!她入盆了!&rdo;
哥哥哭道,&ldo;谢谢师叔,谢天谢地……&rdo;
我出去,爹,李伯和钱眼都站着,审言也坐起来了,我忙说:&ldo;头入盆了,后面该快了。&rdo;大家都一下子坐了,审言也立刻倒下,像中了一枪。
快到中午时,冬儿躺在床上,没劲儿了,只嘤嘤低吟。哥哥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张神医检查了她,对哥哥说道:&ldo;你出去吧,她就要生了。&rdo;哥哥摇头,张神医哼了一声:&ldo;看了别吓破胆子!&rdo;哥哥点头:&ldo;是,师叔。&rdo;
张神医对冬儿说:&ldo;每次疼的时候就使劲推,要用全身的力气!&rdo;冬儿绝望地睁大眼睛,张神医毫不心软,冷冷说:&ldo;不使劲,孩子出不来,憋死在里面怎么办?&rdo;
丽娘忙说:&ldo;冬儿,推的时候很快,一眨眼,你信我的,不怎么疼。&rdo;冬儿瞪了丽娘一眼。
我也说:&ldo;冬儿,你推的时候,孩子也在往外拱呢,两个人劲儿。&rdo;
稳婆道:&ldo;夫人的运气好啊,如果没有这位神医,不知道会怎么样……&rdo;
冬儿喊了一声:&ldo;来了!我推了!&rdo;呲牙咧嘴地用力,过后大喘气地哭道:&ldo;疼死我了!&rdo;
丽娘没敢再出声,张神医道:&ldo;快了,我看见了孩子的头发了。&rdo;冬儿听了,深深地呼吸着,然后紧闭了嘴唇,居然不出一声地推起来。我眼见着她额头爆出青筋,嘴角处划出两道深纹,理解了为什么人们说生完了孩子的女子都多少在脸上留下了些沧桑。
终于,孩子的脑袋出来了,接着,眨眼之间,孩子的身子就出来了,稳婆大声喊道:&ldo;恭喜!是个千金!&rdo;张神医把一把剪子递给哥哥,让他剪脐带,哥哥手微颤,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