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叶舟跟人客套着。
南望没心思说话,才夹起一块点心,余光又见宫女领着那两人过来,填了这桌剩下的最后两个位置。
且还是在她正对面。
她四下看了看,见原本空着的其它几个座位都有了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焰离瞧见南望这副模样,便忍不住用胳膊肘捅捅北顾,“你看你把人家委屈的。”
北顾不理他,他又续道:“我再想,好像是你比较委屈。差点摔了一跤,摸了个男人,分明什么便宜没占,还被他当作登徒子扇了一耳光。”
北顾给他夹了块春卷,“把嘴堵上。”
首座上自斟自饮的叶萧懿看戏般注意这边许久,此时终于搁下酒杯,招手唤来自己的贴身侍从,“攸宁,宣旨。”
攸宁迟疑着,“这时候?”
“这时候有什么不好,本就是为了哄她开心。”叶萧懿往嘴里扔了块糕,把人打发了。
攸宁只得取出袖中那绣着银龙的玄色卷轴,朗声道:“陛下有旨——”
厅中的人虽诧异,却也纷纷放下筷子和酒杯,齐跪在地。
“大将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戍边两年连战皆捷,孤心甚慰,故加授封号‘镇国’。钦哉。”
南望愣了,不知叶萧懿又是唱的哪出。
她的身世藏得再隐蔽,也瞒不过与先帝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太后。太后素来怕南望功高震主又心怀怨恨,免不了将这事同叶萧懿提上一提。本是想借叶萧懿之手除去这眼中钉,却没想到叶萧懿听了这事便开始留意南望,长年累月留意下来,出了些问题。
几年前的某一晚,叶萧懿从宫里跑出来找叶舟吃酒。那晚叶舟酒过三巡依然灵台清明,叶萧懿却酩酊大醉,拉着叶舟的手说他如何倾心于南望,如何愿为南望付出自己的一腔柔情,惹得叶舟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当时南望正抱了坛桂花酿拐进后院,打算凑凑热闹,才踏进院门便听到那席话,一怔,坛子摔到地上碎了,顿时酒香弥漫。叶舟一边心疼那上好的佳酿,一边斟酌着问:“你所倾心的究竟是她本人,还是她男装的模样?你……确定不是个断袖?”
叶萧懿还没答上来,就在满园桂花香中睡过去了,醒来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是不是唬人。这三人也似有了默契,再未谈起那夜的事。
但叶萧懿待她是一如既往的好。
她戍边本是自愿,并无任何邀功的打算。可眼下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她也只能接旨,“臣叶南望,叩谢陛下圣恩。”
北顾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听见这个名字,他才呛咳一声,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焰离,压低声音问:“叶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焰离颇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叶南望。你没听错,就是叶南望。”他也不管身边那些人诧异的目光,只顾着继续取笑北顾,“莫非这就是你的风流债?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想到你竟是个断……唔唔唔……”
北顾一手捂着焰离的嘴,一手揪着焰离的后脖领,将他按在座位上,又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
若不是怕麻烦,北顾或许会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焰离的师父给北顾算卦时便说,那朵“桃花”无论姓名或是命数,都与北顾相对。既能给他“解”,又是他的“劫”。
北顾对师门的课业虽学得精,却不爱信这些,病时亦从未想起这一说。若非焰离突然提到,他便自然而然忘了。
耳边飘来窃窃私语,什么“方才焰离说的你可听见了?”“本想着要这大国师做女婿,谁知他竟是……”“难怪他刚对大将军……”
焰离吃得欢,没听见这些话,还推了推北顾,“你想什么呢?”
“想该怎么把你杀了。”
焰离立马闭嘴,继续吃自己的。
几杯酒下肚,各桌已聊得热火朝天。从“百炼坊张屠户偷腥被自家婆娘逮着,那婆娘竟将他屠了”到“民安坊的杨秀才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却不知夫人早就卷了家当带着白面生跑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先前的事,似被不着痕迹地掩过去了。
南望边吃菜边竖起耳朵听着这些八卦,暗自感叹这些臣僚竟能对市井消息如此上心,委实亲民,她叶某人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佩服之余,又不禁暗骂叶萧懿没脑子,竟按照官级分座位,分得他们这一桌全是老臣,个个正儿八经,不像别桌那般谈笑风生。若要谈,也是谈儿女的婚嫁之事,委实无趣。
并且南望最怕的也是这个。
但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将军府与国师府的地位非常之高,可两位国师向来神秘,少与他人有所往来。现下坐在这儿吃酒,二国师焰离的态度倒还尚可,但那位大国师面上却是一派冷漠端正,让人觉着若是同他提这等红尘俗事便是玷污——或者有人已经以为他确确实实是个断袖。
是而,有女儿待嫁闺中的那些人,都将心思放到了将军府。
南望瞥见同桌的几个老臣看她的目光饱含温情,心中暗呼不妙,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就有人拿着杯子过来,笑眯眯道:“大将军今日加封,值得庆贺。来,老朽敬你一杯。”
南望只得举起酒杯,却道:“敬东源的万里江山。”
二人同时将酒饮尽,这老臣又连连称赞,“东源能有这样的大将军,实乃幸事。我这颗操了多年的心啊,也可稍稍放一放了。”说罢对叶启道:“上回同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