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间的斗争无休无止,一个故事没有结束,已经有无数个新的故事开启。
联邦成立不足百年,许多设置并不圆满。
战争结束,在其中家破虫亡的孤儿们没有虫权,也无力改变命运,只能被动地任由联邦安排。其中零星一两只雄虫被收养,忘记了过往;而雌虫则大多进入军校,随后被派遣到荒凉的边界星上,终日和异兽与孤独为伴。
除了婚姻,雌虫没有其他渠道跨越阶级。
而没有雄虫会和身份低贱的雌虫结合。
在联邦,出身和性别决定了唯一的命运。
瑞安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艾文如今差不多年龄,还在军校读书的时候,大家还会偶尔放假去城里一日游。
他们都是非常年轻的雌虫,还抱着一丝只要足够优秀和努力,就不会一毕业就被发配塞尔维亚星的幻想,每一只虫都生气勃勃。他们坐星轨电车到距离军校四个小时车程的城市里去,恰逢一场大雨。不同于军校军营里的矮栋建筑,城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期间各类投影令虫眼花缭乱,到处都是闪烁的小光灯。他们去看电影,然后去街上散步,买一些军雌们在他虫刻板印象中不会感兴趣的小玩意儿。最后他们计算好校门关闭的时间,急急忙忙赶下一班星轨电车回去。雨已经听了,地上一汪一汪积水,倒映着明亮的紫蓝色天空。
这就是瑞安对主星繁华的全部印象。
另一部分印象来源于他们每周都要一同收听的播音广播。联邦从未停止过研究星火技术,试图将它们应用在虫体身上,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成功过。瑞安记得内部新闻里被打码的实验体照片。照片上的雌虫半边身子是造型奇特的义肢,直直地看着镜头,表情呆滞空白。
瑞安依稀想起,在那个时候,他就听闻过霍登的事迹了。那时候的霍登早已去了托比亚斯星,但不妨碍他的事迹还在主星流传。他又突然想起,和自己一样,霍登也是战争孤儿——和瑞安父辈经历的不是同一场,但仔细想来,期间似乎也没有多少区别。总而言之,霍登似乎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对星火技术做出的贡献改变了命运,成功在主星研究所取得了一席之地,也成为了身份低微的雌虫之间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
然而问题在于:霍登真的改变命运了吗?
他是否真是因为愤怒于研究院的不公而退场,还是那是他唯一的后路?
瑞安想着这一切,再想到如今霍登收养艾文,再辗转送他回主星的、疑团重重的行为,心里非常不安。他带着这种情绪又工作了片刻,突然停住了手上的一切动作。
他突然迫切地想再见一见艾文。
尽管瑞安并不理解这种感情。隐藏的无望和迷茫与机械的服从本能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非常疑惑。于是他又看了看公务,决定现在并不是去见对方的好时机。
还是等工作完再去吧。
在瑞安在办公处里冥思苦想的当口,艾文已经和气角蝠猎杀小队汇合了。他“藏在前往猎杀的车后座里”,“直到所有虫已经使出军营大门才被发现”。而小队长卡森“虽然非常惊讶,但碍于他们已经出来,也不好把他再送回去”,而艾文“保证一定听话,绝不惹事”。
绝不惹事的听话艾文激动地坐在后座角落里,和其他虫挤在一起。一下车他就在原地蹦蹦跳跳了几下,同时鲁拉斯架起侦查镜,另外让一只军雌指点艾文,安排他应该站在什么地方。
“不要离得近了。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和它们交手。”
艾文疯狂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
现实中栖息着气角蝠的大树和投影里的别无二致,艾文躲在远处的灌木后,紧张地观察着小队如何缓缓穿过荒草,慢慢逼近那棵树。
气角蝠们正在上面睡觉,很快它们就会被惊醒,随后在攻击中愤怒地扑向手持武器的军雌直到被射杀。想到这里,艾文突然感到非常可怜这些气角蝠。然而他也明白万物相生就是要相互残杀的,这是他非常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你不去杀鬣须兽,鬣须兽就杀你。”他记得霍登说这话的表情,“虫也一样。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幼崽形态的艾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如果一只鬣须兽不杀你呢?”他问。
“它可能别有所图。”
“它只是一只鬣须兽而已。它没有那么高的智商。”
霍登叹息,“你是不是也没有多么高的智商?我指的并不全是鬣须兽。”
艾文似乎明白过来,但他随即指出:“但法律要求我们不能随便杀虫啊。”
“……你还是洗洗睡去吧。”
后来艾文长大了一点,自然明白了霍登是什么意思。和机械心相比,一只区区气角蝠的命运或许确实不值一提,正如对于主星的雄虫来讲,荒星上驻军的命运也不值一提似的。艾文突然非常不喜欢这个类比,他也第一次有些困惑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看着其他虫为了自己而屠杀这些其实很少主动攻击军营的气角蝠。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像电影里喜欢哭哭啼啼的圣母白莲花,只好强迫自己继续看。
这就是成年虫的世界吗。他有些伤春悲秋地想。
但他这么一看,倒是看出来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为了更仔细地核实,艾文调试了一下义眼倍镜,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果不其然,当军雌们在和气角蝠搏斗时,树上仍然栖息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好像那里仍然潜伏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