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那轻灵人影敏锐地捕捉到这边的魂氛异常,急忙收拾心情,右手在背后一掣,抽出一把伞撑开,寻得气息而来。站在古墓处,轻轻一闭眼,脑海中显现出刚刚一幕幻想。他叹了口气,只微微笑了声,&ldo;找你多年,你又顽皮了,快回来吧!&rdo;手一挥,只见伞叶发出蓝紫色的迷幻光芒旋空,不停旋转、快速旋转,将点点萤火般的光芒吸收进了伞中。伞在空中渐渐旋转缓慢,蓝紫光也逐次消失。伞自行收合,然后又轻落在了那人的背后伞袋中,只感到,伞带紧锁处一袭浅色穗带摇曳多姿,意味深长。
那人在此伫立稍许,回神后,左手轻轻摸了摸右肩处的伞身,浅浅一笑,仿佛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道了声:&ldo;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最后一缕飘散的魂魄。老朋友,我们回吧!&rdo;清脆动听的男子声,如天籁萦绕,身影带着生命之重,渐渐远去。
人生天地间,有三魂七魄者方为人,无则死。每一魂每一魄皆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人死后,三魂七魄便如光点散四野,藏身于天地阴暗之地,鬼气缭绕之处,逐渐与自然万物同化而消失。所以,迷雾中,瘴林内,最是鬼气森森,最是魂魄寄浮之地。时光越久,魂魄飘行越远,终至弥散。他已经陪这些顽皮的孩子玩了十年了,终于结束了。
漂泊不经年,辗转已十载,人生忽已晚。
犹记得带回去第九魄时,已是五年前,从那时便又踏上最艰辛的行途。他向父母发誓,若不寻得此魄,永不回来。最后一魄最是难寻,五年如孤魂野鬼漂泊,五年未曾回家,五年未见父母。如今,第十个春秋,终于找回了这最后一魄,心中泛酸,没有哀痛,没有悲恸,只是沉静地迈着脚步,淡淡前行着。
回程中,虫儿奏出和谐的鸣叫。此时,天现微微醺光,草尖儿点点露珠,在月光的辉映下,散发着微茫。无数思虑涌来。这十年来,他总是独自一人,竹杖芒鞋,拖着疲累步伐,寻寻觅觅。草中的湿气水气淹没了匆匆的足履,已踏遍了许多无人之迹,以天地为穹庐,以风雨为友,以荒冢孤魂枯骨为伴,穿梭于黑夜中,听野兽哀嚎,鬼神悲凄,自己似死物,身已憔悴骨立。坟墓之间,天地愁惨,尸骨遍野,至矣尽矣。
身后荒郊古刹的钟声响起,绕耳有余韵。回首西风,数尽残钟。
斜汉朦胧,玉漏迢迢,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一个个流浪的魂魄啊,越行越远!这最后一魄,足足寻了五年,或是今日上天垂悯,人已憔悴,蓦然回首,那魂在、灯火阑珊处。或者今日错身而过,是否还将继续走上夜色征途,无止无尽?命运捉弄,常常如此。已经记不清多少个精神崩溃的时光了,太久了,一个人在一条路上走太久,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直到此刻,行走在苍穹下,夜色回笼,思绪再也不能凝固冷静下来,脑海中袭来难受催泪的记忆片段,挥之不去。
他想起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幕,那也是他初次迈出童稚,走向成熟的历练记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十年前,不管多么不舍,他终究选择踏出了那一步,选择离开父母的保护,彻彻底底走上不归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逼着自己成熟?放下执念不好吗?
那一次,一切恍惚如梦,又真实无比,寻到第一魄的代价是记忆的无比惨淡与血腥、恶心与绝望,交织成幻。直到现在,虽然早已记不得其他魂魄的艰辛历程,但十年前的第一次,如初恋般美好的感觉,又如初次失恋般的绝望,回想起来总无法平静,心中的浪潮袭来,湮没了他此时的喜悦,也淹没了匆匆行走的一踏踏脚步声:
那时,刚听到帝旒影气绝的消息,急痛袭心口,怀抱不切实际幻想,跪求父母。最后父母无奈,只说了句,&ldo;重生之法代价沉重。你必须将他飘散在天地之中的每一魂每一魄都找回来,方能有机会。而这,全凭你逆天续命的诚意了。&rdo;
听说乱葬岗有邪气流窜,可能是生者的怨念魂魄缭绕所致。
从未离开父母的他,第一次独自踏上乱葬岗,踩着尸体寻找飘散的幽魄。一个未经世事血腥的天真孩童,被逼着走入了黑夜怀抱,和鬼魂尸骨为伍。
那一夜,听着鹧鸪泣血、秋蝉饮恨、鬼声哭诉,忐忑、惊悚、绝望的心摇动不已。而他心中只听得到唯一的呼唤:我一定要救他。那种感觉很微妙!
乱葬岗上,脚下尸骨碎响声阵阵。他随朦胧的雾气进入幻境,渐入鬼打墙的惊险迷阵中,眼前竟然显现出儿时的魔域,环境设定似乎很熟悉,但又不熟悉,一切熟悉的人变成一个个鬼的模样,连他父母也变成了两个活动的骨架,他四处寻找拼命想找出熟悉的人,帝旒影呢,竟也成枯骨样。所有这一切熟悉的人在他眼前又高速上演出记忆最深处的那一幕场景。
那一幕场景,他永远忘不了。
随着心神渐渐恍惚,一切幻像变为真实。他口中直念&ldo;不可能&rdo;,但眼前太真实,他渐渐被幻梦心魔吞噬,这些年的信仰顿时崩塌,随后不知怎么,这一群活动尸骨人,全部凶残奔向他,逼得他无处可去,他按照记忆的路线,不停奔走逃生,在一处泥潭绝境处进退维谷。紧张间,他猛身跳下,下坠、沉沦、沉重感袭来。渐渐,慌乱的心神集中,脑边想起了出发前母亲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