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军市&rdo;坊的东角上,一株亭亭如盖的大槐树绿荫下,是一间木板搭建的简易酒肆。在&ldo;军市&rdo;坊里开设酒肆,也是司马懿的一项创举‐‐只有在疆场上立下功勋的将士,才有资格手持刻有&ldo;嘉奖&rdo;字样的符牌进入肆铺之中饮酒享乐。
酒肆里靠窗的一张桌几旁,坐着一位方面圆额、须髯苍然、相貌堂堂、年过半百的青袍长者,身边侍立着两位气宇精悍的高大青年,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白袍老者。白袍老者慢慢呷着自己杯中的酒,向那青袍长者微微笑道:&ldo;大将军,您的&lso;军市&rso;之设,可谓&lso;军民两便&rso;,各得其宜啊!&rdo;
那青袍长者却是一脸的平淡:&ldo;赵军师,诚蒙您谬赞了!今日咱们到此便是微服实地察看这&lso;军市&rso;之制是否完善,是否值得各地推广施行……&rdo;
他正款款而说之间,窗外远处的军市坊角里传来了一阵震人耳鼓的吵闹之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青袍长者面色一滞,循声望去:只见那边有一群关中士卒围住了几个商贩,正你推我搡地争吵着什么。他略一沉吟,便向身边的两个青年丢了丢眼色。他俩一抱拳就转身出门前去察看了。
那人群当中,一个满嘴喷着酒气的红脸壮汉正一手提着那个小贩的衣领,一手举起钵盂般大的拳头,作势要向他脸上砸去:&ldo;你这奸商‐‐竟然敢嫌大爷我给的铢钱少了?嘿!你小子不想活了么?&rdo;
小贩哭丧着脸答道:&ldo;军爷‐‐您想用八个铢钱就买下小的这一袋麦面,这……这……咋行?&rdo;
&ldo;大爷我说行就行!&rdo;红脸壮汉几乎是喷了那小贩一脸的唾沫星子,&ldo;弟兄们‐‐把他的这几袋面粉都给我搬了!&rdo;
&ldo;住手!&rdo;随着一声劲叱,那小贩身边有一个中年绸商挤了过来,生得一身斯文,手中折扇一点,向那红脸壮汉劈头喝道,&ldo;你这蛮汉,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货,眼里还有没有王法?&rdo;
&ldo;王法?呵呵呵……在这军市里,大爷我就是王法!&rdo;那壮汉一把丢开小贩,几乎脸贴着脸朝那绸商俯压过来,&ldo;哼!真是欠揍!就你这一副瘦排骨也敢来大爷面前逞英雄?也不好好打听打听本大爷在这军市里是什么来头……&rdo;
他旁边一个小卒厉声喝道:&ldo;你这&lso;猪头&rso;晓不晓得,咱家大哥的来头说出来吓死你!咱们乃是已故大司马曹真的弟弟、安西将军曹璠门下的部曲!别说你们小小的商贩,就是外面民坊间那些长安府衙的差役瞧见了咱们也只有绕道走的份儿!&rdo;
&ldo;哦?原来是曹璠将军的部曲?&rdo;那绸商冷笑一声,摘下头上帻巾就往地下一扔,硬声而道,&ldo;好!你们几个就陪本官到长安府衙去走一遭吧!&rdo;
&ldo;到长安府衙?&rdo;那红脸壮汉全身霍然一震,&ldo;你是何人?口气倒是不小啊!&rdo;
那绸商双手一拱,凛然而道:&ldo;本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正是长安府署郡尉颜斐!近来得到不少民贩举报你们这&lso;军市&rso;里时常发生恶徒抢人越货之劣迹,特此易服化装前来调查‐‐如今人赃俱获、事实昭然,你等还不乖乖随同本官回长安府受审?&rdo;
&ldo;嘿!原来你这小子是来咱们&lso;军市&rso;里故意&lso;挑刺&rso;的啊!&rdo;那红脸壮汉冷冷地尖笑了起来,&ldo;可惜‐‐在这&lso;军市&rso;里,咱们听从的是军法,不是你那个小小府衙的王法……来啊!弟兄们!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我狠狠教训一顿!&rdo;
他话音一落,身旁那群兵卒齐齐一声吼,就要打将上来!
而周围那几个长安府衙假扮成的商贩也一起拥了过来,牢牢护住了颜斐‐‐颜斐却是毫无惧意,仰天哈哈一笑:&ldo;好!好!好!你这厮竟敢妄言&lso;军法大于王法&rso;,真真正正是自寻死路,再也埋怨不得别人了!&rdo;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声暴喝传来:&ldo;住手!&rdo;
双方一怔,纷纷扭头去看:却见一位青年将校横眉立目,正在三丈外肃然注视着他们!旁边一位白衫青年亦是正色不语。
&ldo;梁……梁参军?&rdo;那红脸壮汉一见青年将校,顿时全身一个激灵,体内所有的酒意竟都化作一股股冷汗沁出‐‐他在曹璠府中经常见到这梁机来来往往,所以对他那大将军府署参军的身份是相当熟悉的。一惊之下,红脸壮汉口里的话也开始说得有些不利索了:&ldo;您……您……您老人家怎么来了?&rdo;
&ldo;梁某不来,还要等着你给咱们关中大军闯下弥天大祸吗?&rdo;梁机皱了皱眉,&ldo;曹丙,你们还不快向颜郡尉他们赔礼道歉?!&rdo;
红脸壮汉脖子一硬,扬头就说:&ldo;他们这些地方衙役是故意混进咱们&lso;军市&rso;里&lso;挑刺&rso;的‐‐曹某决不会给他服这个软!&rdo;
&ldo;挑刺?曹丙!你刚才说什么&lso;在军市里听从的是军法,不是长安府衙的王法&rso;‐‐这句话就错得厉害!&rdo;这时,那白衫青年却缓缓开口了,&ldo;军法、王法,都是大魏朝廷所颁,二者均为一体,哪里能分谁大谁小?你家曹璠将军日常便是这般教你的?亏你还是颇有资历的老兵,怎会讲出这般&lso;浑话&rso;来?&rdo;
&ldo;你……你是谁?&rdo;曹丙听这白衫青年一上来便给自己一顿教训,脸上立时有些挂不住了,但瞧着梁机在旁,也不敢肆意乱行发作,只得哼哼叽叽地问道。
&ldo;这位公子乃是大将军府署记室司马昭。&rdo;梁机肃然向曹丙介绍道,&ldo;曹丙,怎么你竟连大将军府署里的郎官前来质询也不放在眼里吗?&rdo;
曹丙嗫嗫地说道:&ldo;你……你们是胳膊肘往外拐,跟着这帮地方衙役来乱挑刺……曹某就是不服!有胆量咱们到曹璠将军面前去评一评理……&rdo;
&ldo;挑刺?这个&lso;刺&rso;儿,他们挑得对啊!&rdo;刚才在那酒肆里饮酒议事的青袍长者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那个白袍老者,&ldo;曹丙!你这根&lso;刺&rso;儿,就该被颜君他们挑走啊!这事儿,无论到哪家老爷面前去评,恐怕都还得是这个理儿!&rdo;
&ldo;司……司马大将军?!赵……赵军师?&rdo;曹丙一下吓得两腿发软,顿时便和那伙儿狐朋狗友全丢了棍棒,纷纷瘫跪在地。
颜斐听得分明,侧头来看,亦是心旌飘摇:原来这青袍长者便是当朝大将军兼征西大都督司马懿,而那白袍老者则是他的幕府军师赵俨。
司马懿右手一扬,冷冷吩咐道:&ldo;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每人重打七十军棍,在军市里全都上枷示众三日!日后敢有效尤者,严惩不贷!&rdo;
&ldo;诺!&rdo;一队逻卒应声过来,像拖死狗一般将曹丙他们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