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打破了他这种感觉的是城头上猝然响起的那一声长啸!那啸声如一剑穿空,铮然拔起,激烈轩昂,似壮士抽刀、将军披甲,万蹄如雷,大旗猎猎,海潮一般席卷而来!霎时间,何晏只觉被人兜头泼下一瓢冷水,刷地浑身一寒,五石散在体内挥发的灼热随即一扫而光!听着那啸声余音,他感到自己又若置身铁血疆场,四面杀声滚滚,刀枪齐鸣,直撼心魄、直透肺腑!
终于,何晏稳住了心境,骇然向城楼上举目望去,却见那墙垛上一个高挺如白杨的身影迎着朝阳敞怀而立,那啸音正是那人仰天发出的!
&ldo;何三!你们快上城头那里看一看‐‐他究竟是什么人?若是碰到了,一定要把他给本座挽留住!&rdo;何宴急忙唤来贴身家仆何三等去办此事。这个人的啸声中竟有金戈铁马、吞吐风云之韵,显然是一个胸怀大志、气盖山河的英雄豪杰!自己若能将他交结下来,岂非美事一桩?
可是,当他吩咐完毕后再抬头看去,那西城城头上却已然是空空如也,杳无人影了!
石苞在洛阳西城头长啸抒怀结束之后,只觉全身上下似有说不出的痛快淋漓,便下了城梯,悠悠然又来到了花柳街的七巧楼饮酒自娱。
他刚上得酒楼,却见自己惯坐的那张倚窗桌位上早已摆满了一席盛宴。两个衣着简朴的青年儒生和管辂正在那里坐着,一见到他竟是齐齐面带笑容地起身迎了上来。
石苞双眸一亮,灼灼地盯向了管辂。
管辂嘻嘻一笑,拉过那两位青年向他介绍道:&ldo;石君,别来无恙?哦……这两位是管某的朋友马斯、马钊兄弟俩。他俩亦是我大魏不可多得的饱学之士,近日准备到太学里参加崇文观博士选拔考试。今天专门是来与石君切磋交流的。&rdo;
&ldo;哎呀!管兄,你带这两位公子找错对象了。我石苞哪里是什么博览群书的饱学之士?不过一介游荡寒士耳!&rdo;石苞右袖一抖,拂开了管辂,径去席位之上坐下,瞧了瞧满桌酒菜,呵呵笑道,&ldo;这一桌酒菜石某倒可以笑纳,但若要切磋交流什么典章义理,还请免提!&rdo;
管辂一下涨紫了脸:&ldo;石君,伯乐在此,你可不要轻易自弃!你可知道他俩……&rdo;
&ldo;唔……管兄少安毋躁。&rdo;马斯这时却一下打断了管辂的话,抢上来说道,&ldo;石苞不喜切磋典章义理就且罢了!不过,斯久闻石君乃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在这一方面,咱俩可以聊一聊吧?&rdo;
石苞深深地盯了马斯一眼:&ldo;谈风论月?好啊!马君,这样的话题才会逗人兴致嘛!来来来‐‐你对风月之见有何心得,不妨讲来交流交流!&rdo;
&ldo;既然石苞对此果有雅兴,斯也就不谦辞啦!&rdo;马斯一屁股在石苞对面的席位上坐下,并不急着答话,而是提起筷来,从盘碟中夹了一块烤羊肉,送入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笑嘻嘻地说道,&ldo;什么谈风论月,说白了,不就是谈女人吗?石君,依斯看来,这天下极品之美女,恰如世间男人三件须臾难离之妙物:一如清茶,令男人饮之难舍,口齿生津,回甘持久,留香绵远;二如美酒,令男人醉生梦死,心神俱迷,愈品愈溺,难以自拔;三如薰香,令男人如坐群葩,心旷神怡,幽思浮漾,可谓&lso;佳人在座若莲开,余香绕席盈三载&rso;!&rdo;
&ldo;妙极!妙极!马斯君所言果是极妙!&rdo;石苞听了,抚掌而笑,问向那马钊道,&ldo;那么,这位兄台你对风月之见又有何心得呢?&rdo;
马钊脸上微微红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讲道:&ldo;这个……钊对于女人的见解十分肤浅,还望石君你指正。依钊看来,女人分为三品‐‐上品之女人,德、色、才俱佳;中品之女人,德、才双佳;下品之女人,唯德为佳。而无德之女人,则丝毫不足以论品。&rdo;
&ldo;唔……马钊君,你这&lso;女人三品&rso;之说可就有些酸气了,一听就可知你是少在风月场中游戏的人士。&rdo;石苞听罢马钊的话,微微蹙了蹙眉,转脸向马斯笑道:&ldo;刚才马斯兄用&lso;茶、酒、香&rso;三物而喻女人,诚然妙不可言。其实,石某也有三物来喻极品之男人‐‐一是如玉盏;二是如金樽;三是如栋梁。它们恰巧与马斯兄的女人之&lso;茶、酒、香&rso;三喻相得益彰。以玉盏之质,方能涵得清芬之妙茶。以金樽之量,方能盛得醇厚之美酒;以栋梁之木,方能燃得醉人之薰香;马斯兄以为如何?&rdo;
&ldo;石君果然是心窍玲珑,所感所悟极富灵性。&rdo;马斯听了,嘻嘻而笑,抚掌赞道,&ldo;你刚才评议马钊那&lso;女人三品&rso;之说肤浅酸涩,却不知你本人对&lso;女人三品分级&rso;之说有何妙见?&rdo;
石苞闻言,凛然正色,款款而言:&ldo;马斯兄,在石某心目之中,女人亦可分为如下三品‐‐上品之女人,春意盎然,一团祥和,令人敬而且爱;中品之女人,冷艳端庄,冰清玉洁,令人敬而且畏;下品之女人,飘摇婀娜,媚态可掬,令人亵而且狎。不知这&lso;女人三品分级&rso;之说在马斯兄意下如何?&rdo;
马斯细细听着,蓦地眸光一转,朗声笑道:&ldo;听君一席话,斯真是&lso;胜读十年书&rso;。如果斯没有悟错的话,石君你这&lso;女人三品&rso;之说,大有深意,耐人寻味。斯隐有一悟,还望石君指教‐‐这&lso;女三品&rso;之说,其实可以易为&lso;主三品&rso;之说!&rdo;
石苞双瞳深处立时精芒一闪:&ldo;马斯兄此话怎讲?&rdo;
马斯侃侃而谈:&ldo;石君请听,&lso;主三品&rso;便如&lso;女三品&rso;。上品之主君,济世如舟,泽民如春,故而令人敬而且爱;中品之主君,纲纪严明,风清弊绝,故而令人敬而且畏;下品之主君,乍昏乍明,贤愚不定,故而令人亵而且狎。石君以为马斯此悟如何?&rdo;
石苞听到马斯终于还是将话题引到了经纶世务上来,面色变了几变,徐徐搁下竹筷,肃然正视着他,慢声言道:&ldo;马斯兄果然高见,不愧为石某知音之佳友也!罢了,明日你们欲去太学应试,若有什么难解之题便请倾囊而出,石苞今日愿意破例与你们细细切磋一番。&rdo;
马斯双手一拱,当下便认真说道:&ldo;石君既发此言,我等就言归正题了。明日太学应试之题有一道是这样问的‐‐大内禁军,素为镇抚京畿之本,须当如何方能驭之有道?&rdo;
石苞一听,嘴角一撇,淡淡而道:&ldo;这有什么难答的?纵是千言万语,不离苞之九纲‐‐以刚镇之,以严束之,以明察之,以仁抚之,以义纳之,以志励之,以情感之,以气激之,以勤练之。然而这八纲之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若以石某为执掌军之主事,一二年间便可将大内禁军锻造成一支纵横天下无敌手的铁军!&rdo;
&ldo;讲得好!言简义丰,刚断有力!&rdo;马斯听得连连拍掌喝彩,转头问马钊道,&ldo;二弟,你有何难题向石君请教的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