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的是他上辈子南征北战打下偌大家业,转头就成空,来到这么个太平治世,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儿收拾成这个样子。
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赵思都死在家里了,难道那个小儿还会对他心软?曹操一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认为这个时候最好是怂,别说上书请三公摄政了,一个字都不要想,皇帝小儿手里是有兵权的,且不要名声,亲叔子都宰了,真不差灭个一族两族的,相反,曹操认为如果要开一条生路出来,最好是举族回老家。
王城已经没有什么可玩的余地了,一个士族的根基不在官场,而在家族,好生经营下去,来日未必不能……好吧,他又忘了,这里是个太平治世,没那么多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他干。
但曹操还是认为,想要安稳留下一条命来,必须要辞官归家。
他倒是没觉得皇帝小儿会不同意,以他的政治眼光来看,这个皇帝小儿是标准的霸权心态,登基之前容不下一丝一毫威胁,登基之后恩威并施、不对,这皇帝小儿的手段还没到家,只会立威,并不施恩,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压根就没有施恩的打算,只想从士族手里收回权柄,一般来说,这种皇帝无论能力大小,都是臣子的噩梦。
秦皇寡恩,汉武刻薄,也没耽误人家做一辈子霸权皇帝。
回老家!必须回老家!
从司空那里得不到反馈,联合起来的士族官员们也不气馁,在时下的正统观念看来,姬岂虽然禅位,在身份和伦理层面上仍然比姬越要高,臣不能抗君,但君也不能抗父。
事实上也有一些自认为聪明的臣子认为,在禅位并不出于自愿的情况下,姬岂就算是面捏的人,对野心勃勃的儿子肯定会有不满,更何况晋室人丁不丰,少年登基甚至幼年登基的皇帝比比皆是,三公摄政早有先例,也从未出过纰漏,最多是压一压少年天子的气性。
姬越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就算不用金台,士族内部也不是一条心,有人认为要压天子一头,也有人觉得就算三公摄政,还政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做打算,内部的人心尚且不齐,前天半夜刚开的小会,隔天早晨姬越就得到消息很正常。
姬越没有任何动作,任由这些士族联合上书姬岂,要求三公摄政。
说实话,姬岂有点懵掉了。
对于一个慢性子的人来说,他认为姬越登基还不到两个月,每日还会来他这虚心求教一些问题,自然会觉得姬越这个皇帝当得中规中矩,在姬越的授意下,谁也不会拿朝堂上的事来打扰太上皇养病,这些日子姬岂过得很舒心,乍然听说姬越在朝堂上翻了天,他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第二反应,也是做父亲的最直白的反应,就是这事不能答应。
三公摄政早有先例,武帝临终之前,就放心不下他,以至于他明明是二十即位,却到了三十岁才还政于他,人一过三十,心气很容易就散了,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去折腾朝堂,故而他在位的这么些年都是士族掌权,等他上了年纪,渐渐觉得自己的做法很聪明,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像他这样逍遥,名声还那么好?所以他教给姬越的也大差不离,都是如何在士族的夹缝中自得其乐地做个逍遥皇帝。
物极必反,姬岂性情绵软,姜皇后也是个温柔贤淑的脾气,但姬越从小行事狠戾,八岁时就亲手鞭杀过背地里叫她假太子的乳母,九岁一剑重伤伴她长大的姜君,十岁盗姬岂御笔,圈定了姬岂整个帝王生涯里从未有过的五马分尸之刑,十二岁正式参政,短短一年间判下的死刑人数比姬岂三十年里判定的死刑人数都要多。
就这样了,姬岂还担心女儿在朝堂上吃亏。
士族的上书被姬岂按下,他自己经历过的事,决不想让女儿再经历一次,临终前的老皇帝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长达三十年的疑惑,为什么先武帝命三公摄政时,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无力和哀凄。
最悲不过虎父生犬子。
第17章韩阙的想法
卫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列走在前往军营的路上。
这具身体的原主虽然只是个少年人,却疏于锻炼,早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同行的案犯大多和赵轻一样,还有人半路上犯病,卫青一见这人倒下就知道不好,两个差人把人拖走之后,过了一刻钟左右又追了上来,只说这人死于旧病复发。
卫青知道,这人是和路上另外两人一样,是犯了一种名为五石散的药剂瘾症,为了不耽误路程,这些人就只能横死山间。
犯了国家律法的人死不足惜,但卫青此时也知道,这样的路程再继续几天,他也要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个,因为赵轻本人也有一点轻度的成瘾症状,人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摧残下很容易土崩瓦解,他能撑过一次,不一定撑得过下一次。
好在两日之后,军营到了。
这座被命名为黑牢营的军营也是新建,相当于专门为了这次的案子组建了一个服刑地,黑牢营从京畿四营中抽调了近万的兵力,白日操练,夜晚轮换巡逻,将整个黑牢营守得密不透风,卫青这一批案犯已经是最后一批,属于罪行较轻的一批。
正常的兵制十人一火,住在火营里,虽然也是大通铺,却也还算宽敞,案犯充军的人则不一样,同样规制的营帐,案犯只能三十个人挤在一处,基本上除了一个能容人躺卧的地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