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归疑惑,扣儿知道自己的本分不允许自己好奇,所以草草吃过稀饭和窝头之后,扣儿就抱起那一大堆单子、幔子、帘子向河边走去。
越溪的水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流着,清清楚楚映出一个丑陋的面容:文绿扣。扣儿淡淡一瞥,然后安静的用力捶打着一件又一件厚重的物事。累了的时候,扣儿就稍稍停手,拭一把额头的汗珠,取出怀里的兔儿坠子把玩一会儿。
扣儿又轻轻叹气。最近她经常不知不觉这么做。看着清澈的溪水,扣儿放开喉咙,在青山碧水之间展开她美妙的歌喉:&ldo;今夕何夕兮,泛彼中洲……(《越人歌》恐有误:p)&rdo;越溪的鱼儿全部浮上水面静静看着扣儿,它们也听得见么?整个左山镇,不会讥笑扣儿的面貌的,恐怕只有这些小生灵了。
扣儿绝妙的歌喉流淌着,一时间,山更青翠,水更湛蓝,风更轻柔……一切都在扣儿和缓忧伤的歌声里变得清晰优美。扣儿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芒。她忘记了自己丑陋不堪的脸,忘记了自己痛苦的生活,忘记了所有一切,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期许之中。
一曲终了,万物尤寂寂无声,似乎还在回味着那缭绕在山间的天籁之音。扣儿也不语。
&ldo;啪!啪!啪!&rdo;一阵掌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一个晴朗豪放的声音:&ldo;姑娘好歌喉,如凤鸣高台,在下得闻,实属三生有幸!&rdo;
扣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是赶忙遮住自己的面孔。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的歌声会被人听见,因为天生美妙的歌喉,即使连红线也无法比拟。爹娘不愿意给丑陋的扣儿挡了红线的光彩,从来不允许扣儿唱歌。扣儿只有在山水之间,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敢偷偷唱。这下子,这下子……
扣儿正在不知所措,突然发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连忙胡乱收拾起洗了一半的衣服,背对来人,准备离开。
&ldo;姑娘请留步。在下乃徐远昊,京城翰林大学士徐文开之子。这次来贵地一游,不想能听见姑娘的天籁之音,小生并无意唐突姑娘,只是在下也是精通音律,希望能与姑娘交流一二,还请姑娘……&rdo;那声音尚未说完,扣儿已经匆匆走开了。
&ldo;姑娘,姑娘……&rdo;那徐公子连忙追了过来,&ldo;妙音当有知音,姑娘何妨赐教呢?&rdo;
何妨赐教?扣儿心里苦笑。倘使被爹娘知道自己竟然和一个京城里来的官宦之子说话,自己岂不是会因为辱没了家门而被打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谁知道那徐公子竟然是个痴人,几步追上来,干脆情急之下,扯住了扣儿的袖子。
&ldo;公子你……请你尊重一些。&rdo;扣儿战战兢兢的说,一面赶忙转过身去,不让那公子看见自己的面容。她用力甩开那只大手,意欲离开,不想一不小心,袖里的白兔儿坠子滑落了出来。
徐公子上前一步,赶忙捡起那坠子,细细端详。扣儿又急又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ldo;好一个玲珑的玉兔,好一个精巧的坠子。姑娘心灵手巧,真是难得。这种绳结,可不是随便那个姑娘做得出来的。&rdo;
徐公子双手捧着坠子,恭恭敬敬递过来。&ldo;在下无礼,惊扰了姑娘,请恕罪。在下真的只是一时被姑娘的佳音迷惑而忘情,丝毫没有唐突佳人之意,请姑娘相信。&rdo;
扣儿背着身,伸出洁白的柔荑去接那坠子。谁知道那徐公子竟然上前一步,和扣儿打了个照面。
&ldo;啊!&rdo;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呼。
扣儿看见了那徐公子的面孔,不禁低呼了一声。好俊的男子呵。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俊的男子。剑眉星目,鼻如刀削,唇似墨画,面上坚毅的线条,勾勒出一张豪气又不失儒雅的脸庞。唇边那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更是带点儿邪邪的感觉,乌黑的发髻,被一条水蓝色缎带子束着,却又随意洒出几缕在肩上,一身水蓝色长衫,干净的不带一点儿人间红尘。腰间水蓝色镶玉纽的腰带上,悬着一个别致的,暗色乌鸦形金坠儿。
扣儿不仅看得呆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为自己身上的粗布衫子和散乱的黑发自卑了起来。
那徐公子低呼了一声之后,不由得脱口而出:&ldo;你好丑。&rdo;
扣儿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坠入到一个冰冷的地方去,连痛的感觉都来不及有,就归于一种死寂。她毫无表情的立在那里。那徐公子却回过神来,敛身一拜,笑吟吟的说道:&ldo;想必这位就是文家的绿扣小姐了吧?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有礼了。文家姐妹果然都非凡。绿扣小姐的歌喉和样貌,都让在下大开眼界。&rdo;
扣儿只是默默回了一礼,然后吃力的抱起衣物离开。&ldo;你好丑……你好丑……你好丑……&rdo;这句话在扣儿心里不住的回荡着,聚集的越来越大,像一柄重锤,将扣儿久已麻木的心敲的生疼。&ldo;嗬嗬……嗬嗬嗬嗬……&rdo;扣儿扬起嘴角,发出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冷笑。
徐远昊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屑的笑。这妞儿还真是有够丑的,可惜了那么一副好嗓子啊。不过父亲大人让他来跟文家大小姐提亲的建议还真是有趣,单单这么个丑丫头,已经又如此惊世骇俗的歌喉,那么文家大小姐则必然如传闻的妙绝了。一个自负的笑容渐渐浮现,透露出他抱得美人归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