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杜月笙在王国生的店里干了3年。这时,他已经20岁。
他专注磨砺,练就了一套神奇的手艺:能顺手拈起一枚梨子,一边与客人闲聊,小刀贴上梨后,手指一转,就削下一条完整的皮。把皮立起来,外形宛如一枚未削过的梨。
这门手艺无疑会为店里带来更多的生意,杜月笙也因此获得一个荣誉称号‐‐&ldo;水果阿生&rdo;。
王国生把杜月笙视为店员,每月支一份薪水给他。逢年过节,还会给他分红。
拿到钱后,杜月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置了一身新衣。一身破衣烂衫遭人白眼的日子,他早受够了。他渴望衣着光鲜地走在众人注目之中,渴望着惊羡的眼光。
他终于从社会最底层挣扎上来,身上有了鲜衣,腹中不再饥饿,衣兜里有铜钿,还有个能睡上安稳觉的小屋。
走在街上,看着那些依然在市井抢劫、敲诈的乞丐,他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尽情享受拥有
杜月笙站在路边,靠着石墙,悠闲地看着路边的一个赌摊。几个衣衫破烂、通红的眼睛下挂着肮脏眼屎的乞丐,正凑在摊前聚精会神地赌博。
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好久,但全神贯注赌博的赌徒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对于杜月笙而言可谓蚀心噬骨,早在他13岁时,就牢牢地攫住了他。那是一种漠视、无视、轻视、蔑视,仿佛大海将他淹没。当年他极力挣扎,想要从这种被人忽视的绝望中挣脱出来,直到有一天,他卖掉家当,上台押宝,才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找回了存在感。
现在,这种被人视如无物的可怕感觉又回来了。
没错,他现在有个店铺栖身,每月有薪水,年底还有分红,已经淡漠了饿肚子的滋味。但是,这种状态的他不过是大上海无数人中的一个,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缺失的存在感,依然让他心里空空荡荡、无所依凭。
他很清楚,现在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不过是沙中塔、水中月,无法为他带来真正的安全感。只要发生一点变故,他就会立即被打回原形,与眼前这些肮脏的乞丐为伍。
既然眼前的这一切无法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它的价值也就荡然无存,杜月笙对眼下的安逸突然生出无限的担忧。
抓住机会,努力打拼,你的命运就会改变。这是20岁的杜月笙目睹鱼龙混杂的旧上海街头时心中的想法。但在深夜,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双手抱肩,心脏&ldo;砰砰砰&rdo;地剧烈跳动,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之感:身处乱世,犹如风中烛火。衣食无忧的日子,比蛋壳还脆弱,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残酷的命运抛回原点。这种衣食无忧的平安日子,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他的眼睛盯着那粒滴溜溜转动的骰子,骰子在动,他的心也在动。他心里再也不能忍受被人无视的痛楚,他要走入人们的视野之中,让所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最早获得的存在感是从一粒骰子开始的,现在的他如果想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仍然要从这粒骰子开始。除了摇骰子,他不知道第二个办法。
他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过去,俯视着那几个赌徒,说:&ldo;阿拉(上海方言,我)来一把。&rdo;
赌徒们闻声立即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双惊讶的眼睛看着他。霎时间,杜月笙心里涌出一股满足感和优越感,仿佛自己鹤立鸡群,跟他们不是同类。
有了跟乞丐对比的优越感之后,杜月笙感觉飘飘然,觉得自己不需要每天那么卖力干活,于是开始对王国生的水果店不再像以前那么上心。
他每天沉迷于街头的赌摊,结交了一些与他年纪相当的赌友。
在这些人中,他算是混得好的,所以很快就赢得了这些人的尊重。他喜欢他们叫自己&ldo;月笙哥&rdo;,为了更多地听到这一称呼,他每天都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只要他们有事找他,他都愿意出面、出手。
酒越喝情越厚,钱越赌情越薄。这伙赌徒每天为了几文赌资争吵不休,每天都有打得不可开交的赌徒找上他:&ldo;请月笙哥评评理。&rdo;
杜月笙因此自然而然地成了公道主持者。这也几乎成了赌界解决矛盾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最让杜月笙兴奋的是,他结识了一些成年人,这些人对他这个毛头小子不但不轻视,反而极为尊重,言必称&ldo;月笙哥&rdo;,这让杜月笙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感觉自己在八仙桥一带正声名鹊起,在旧时的大上海多少算是个人物了。
那些人经常陪着杜月笙聊天,他们的话题都是成年人的,无非哪家书寓又新来了个姑娘,书画双绝,一口苏州唱腔,唱醉十里洋场。当然,这些书寓姑娘太高端,只有腰缠万贯的阔佬才有资格一亲香泽。处在杜月笙这个地位的人,羡慕的是二等长三,眼馋的是三等幺二,最经常说起的,则是最底层的妓女。
杜月笙虽然年轻,但已经是老江湖了,心里明白这些人是在给自己下套。他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要小心,千万别上他们的当。这些人无非看自己过得滋润,就想把自己诱入花街柳巷。那种地方绝对去不得,一入花街巷,再世难为人,轻则一身病,重则声名裂。自己是有志向的人,决不能走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