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亲自为杨虎设下小宴,但凡杨虎有求,要人要钱要枪,黄金荣因为有过杜月笙的告诫,虽然不知杨虎的底细,均有求必应。
刚刚接待了杨虎,又来了个王柏龄。杜月笙静观其人,但见其气度沉稳、长身玉立、言谈举止莫不透出大将之风。杜月笙知道此人必是与杨虎一起潜入沪上密谋大举的党人,于是急忙再叫黄金荣亲自迎请,并答应王柏龄的所有要求。
杨虎和王柏龄离开黄公馆后,就失去了消息。几日之后,上海闸北突然枪声大作,帮会人士与党人一起缴了警察局的械,向制造局发动了猛烈进攻。
攻打制造局,是辛亥年有名的战事,主持人是蒋介石的结义兄长陈英士,其麾下的两支队伍打起仗来最为骁勇。这两彪人马的首领,一个是杨虎,另一个是王柏龄。
这场战役,堪称罕见的&ldo;狗血之战&rdo;。攻打制造局的,是同盟会、共进会和光复会各路江湖会党。据守制造局的,是晚清名臣李鸿章的外甥张楚宝。事实上,攻打制造局其实并无丝毫军事意义可言,但会产生一个象征意义,表明民军在行动,张楚宝必须投降,以成全上海转型为革命军政府的政治目标。
但张楚宝这人犯了牛劲,说什么也不肯弃械投降。制造局中拥有6尊排炮、无数小钢炮和水冷式机关枪,其优势火力轻松压制住了民军的40几条步枪。但张楚宝也知道清廷已经失其道义、丧失民心,因此不敢反抗得太过激烈,只是象征性地搞了一轮扫射,当场打死民军1人,打伤2人。
民军气馁,顿时四散。陈英士气愤不过,挺身而出,单枪匹马进入制造局劝降,结果被张楚宝顺手捉住,捆在了一张条凳上。
随后,党人不断杀来,向制造局猛投烟土炸弹,并四面放火。张楚宝吃不消,干脆撇下陈英士不管,率亲信乘小火轮逃入租界,从此不问世事,退出江湖。
上海就此光复,沪上革命成功,杨虎成为沪上军政府的要员,黄金荣和杜月笙的地位也随之上升。
此时的黄金荣,本来已经完全落伍过气,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全是因为听了杜月笙的话,才接连押宝成功,说起来也算是跳到了革命的战船之上,随了革命的大流向前行进。
晚上睡下时,黄金荣想想这一系列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由自主地说了句:&ldo;月笙这小囝,果然有眼力。&rdo;
林桂生在一边冷哼道:&ldo;早告诉过你了,抬举杜月笙就是抬举你自己。如果不是他慧眼识人,于芸芸众生中认出杨虎与王柏龄是非凡之辈,你就错过了这个机会。&rdo;
黄金荣嗫嚅了一句:&ldo;可是阿笙终究太嫩,于赌桌上总是把持不住,我还得截长补短,多多提醒着他点。&rdo;
林桂生说道:&ldo;还是管好你自己吧。&rdo;
朋友高于政治,友情重于立场
杜月笙其实非常想参与军政事务之中,但当时上海的情形过于复杂,军政府中各方势力纠结,有奉孙文为首的激进派党人,有听北洋袁世凯之命的立宪派,还有不看好民国、渴望清廷复辟的保守势力。几大势力每日激斗,暗杀不断,枪击事件连连。虽然杜月笙智力过人,但一看到诸方势力轮番激战、打得不可开交就头大,更遑论参与了。
面对民国建立之初的复杂政治势力对决,涉世尚浅、头脑单纯的杜月笙犹如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嘴。
杜月笙其实没什么政治观念,如果一定要说他有的话,那么,他的政治观念就是朋友高于利益、友情重于立场。既然他已经成为革命党人的同道中人,又与杨虎、王柏龄结交,所以无条件地支持党人就成了他的必然选择。
这一年是1913年,杜月笙26岁。
这一年,日本财阀三井集团暗中赞助中国的革命党人,出钱出枪,蛊惑党人起事,推翻北洋政府。但党人如果想要起事,首先要过扬州徐宝山这一关。
徐宝山,字怀礼,江苏镇江人氏,其人气宇轩昂、威风八面、气势雄浑、声如洪钟。他的祖上,世世代代都以篾匠为业,他和弟弟徐宝珍从小就被家人安排学习篾匠手艺。但这兄弟二人却各有大志、好勇斗狠,最终走上了他们的必然之路,进入黑道成为盐枭首领。
徐宝山对枪械有种天然的亲近感,第一次碰到枪就会射击,仅开过几枪就达到了百步穿杨的境界,成为令人叹为观止的神枪手。他的拿手好戏,是在黑夜之中一枪击灭线香火头。此种眼力与枪法,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
盐枭生涯,充满刺激,镇江对岸的七濠口成了徐宝山与各路江湖人士争夺的战场,枪声不断,血染黄沙。每日里少说也有十数条性命栽于徐宝山之手,曝尸荒野。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徐宝山及其手下盐枭成为当地人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手下的杀手,整日里四处游窜,寻找仇家。他们最喜欢的是在乡间戏台下,趁着热闹之时,挤入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杀人。一旦发现仇家,他们就会一左一右慢慢挤到近旁,两人各执匕首,只等戏台上演出个搞笑段子,目标仇人和所有观众齐齐大笑之时,两把匕首就会&ldo;嗖&rdo;的一声,从仇家左右腰穴刺入,刀尖直抵脊骨的笑筋。此时仇人虽然痛不可忍,但由于笑筋被刀尖戳着,仍然会发出失控的大笑。
然后,两名杀手也会同声大笑,一边笑,一边将目标仇人慢慢从人群中架出,慢慢架远。实际上,仇家此时已经死了,但仍然在发出大笑。等到了无人之处,尸体已冷,但笑声仍然在夜风中回荡,像阴魂一样摄人心魄。等到两把匕首齐齐拔出,笑声这才戛然而止,冰冷的尸身&ldo;扑通&rdo;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