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着走过去,皇后有了生机,神智清醒了不少。握住阿松的手,她凝视了她许久,忽然道:“阿松,你……”
阿松浑身疲软,呼吸又急,听皇后只说了这一个字又停了下来,她一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
皇后却什么也没有提,更没有质问阿松和刺客的关系。做了母亲的人,她眼眸里是温柔的涟漪,深深的信赖,“你救了我和小皇子,陛下会重赏你的。”
小皇子?阿松咀嚼着这三个字,松开皇后的手。
皇后似没有察觉阿松的疏离,在阵痛的间隙,她思绪纷乱,忽而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
阿松沉浸在皇后那戛然而止的一个“你”字中,垂头往室外走去。隐约中,听见皇后对那来帮手的老妇人柔声道:“老人家,我有件急事,你能否帮我去洛阳传个信?”
皇后这番受了苦,体力不济,这孩子到快日暮才降生。阿松伫立在廊下,看着屋檐上雨滴哒哒坠落,听见室内一声声啼哭,好奇想要去看看,心头却一阵难受,总算下定了决心,一跺脚冲出院子,却和来人撞个正着。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顾不上恼怒,匆匆往室内去了。
阿松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喉头一阵阻滞。来人竟然是周珣之,安国公微服出现在这农家已经是奇事,身边却连名侍卫也没有,只有两个其貌不扬的妇人跟着。
皇后的口信竟然是传给周珣之的。
阿松满心疑惑,要离开的步伐却怎么也迈不动了,轻手轻脚到了门口,耳畔婴儿的啼哭一声接一声,周珣之和皇后的低语却半点也听不清了。
哭声这么响亮,是皇子吗?阿松心有不甘地想。
众人都被屏退,周珣之看着皇后臂弯里的婴儿。红通通的脸颊被被褥遮掩了大半,他轻轻掀开一角,仔细观察了婴儿的眉眼,叹了一声,苦笑道:“小公主长得很像皇后啊。”
皇后疲倦的目光在婴儿脸上久久地停留,嘴角动了动,想笑,却笑不出来。
周珣之道:“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周珣之见她心灰意冷,也不再多说,看了一眼那随行的仆妇,仆妇掀开提篮的罩布,从里头抱出一个正沉酣睡着的男婴,递给皇后和周珣之看,“殿下您仔细看,长得还有点像呢。”
“要不然,都抱回宫吧,就说是双生儿,太医诊脉也有不准的时候。”周珣之有些不忍。
皇后含泪摇摇头,“即便是回了宫,做了公主,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下一个智容?倒不如让她平平安安地在渤海长大。”
“也是。”周珣之听出皇后言外之意,也不再劝,令那两名仆妇将小公主抱走。
“别急,”皇后慌忙制止,“让我再多看两眼,”她拭着泪,勉强坐起身来,抱怨道:“我哪知道父亲这么快就来了。”
“早就预备好了,就在行宫附近的农家住着,”周珣之脸色有些沉,“我怕走漏消息,没带人手,晌午听说有刺客闯入翠云峰,险些害了殿下性命,真是罪该万死。”
这话引起了皇后的心事。将小公主搂在臂弯里轻轻摇晃着,皇后温柔的侧脸对着天真无邪的婴儿微笑,“全仰仗了薛夫人……”停了片刻,她说:“她知道得太多了。”
周珣之有些诧异,这才意识到外头撞见的狼狈女子是薛纨的夫人。
“还有件事,”婴儿被母亲温柔的呢喃安抚下来,睁开了漆黑的眼睛,皇后凝视了她一会,才想起正事,“我之前就想,父亲身边大概有人作祟,原来是檀道一,那多须蜜大概是他有意放回柔然的,这个人还是要多提防才行。”
周珣之咬牙冷笑,“养虎为患,是我大意了。”想起朝事,他心头焦躁,起身道:“既然有刺客,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只怕天黑前陛下也要赶来了。”
皇后拭去眼角一滴泪,把孩子抱了起来,“父亲稍等,这孩子生下来,还没吃我一口奶呢……”见皇后解衣,周珣之走了出去,合上门后转身,正和阿松视线相对。
凝滞了片刻,阿松道:“国公怎么亲自来了邙山?”
周珣之道:“在下是要回渤海,途经邙山,”因阿松救了皇后的缘故,他眼里也流露出温和之意,甚而和阿松开了句玩笑,“皇后尊贵,却是我的亲生女儿,女儿有难,就算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赤膊上阵,那也得硬着头皮来呀。”
阿松对周珣之展露一个微笑。不知道皇后在室内和周珣之说了什么,她警惕起来,说道:“我要先回行宫去了。”
“夫人借一步说话?”周珣之对阿松抬了抬手,表情很慎重,“方才和殿下提到了夫人的救命之恩……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夫人。”
阿松稍一迟疑,见周珣之领头走出农户,不觉也跟了上去,夜幕初降,两人到了篱笆后,不等周珣之开口,阿松忽道:“国公,我叫阿松。”
“阿松。”周珣之从善如流,借着农家院的昏暗烛光打量阿松,“洛阳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传进柔然人耳中,陛下只疑心朝中有细作,却忘了天天在宫里走动的夫人,”周珣之发出一声呵笑,“你是借着祭拜元脩的由头,和那些柔然人勾结,只等皇后被逼出宫,就要下手刺杀吗?”
阿松心里一沉,见周珣之满脸的笃定,她也不辩解,只冷笑道:“怪道皇后一路假惺惺,又说要赏我,怎么,怕帮手还没来,我先掐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