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医院,尊贵病房。余天孤独死去,终年65岁。死讯传出,震惊京城。一代富商因病离世,属于他的时代终落帷幕。“我的一生结束了。。。”余天的虚影缓缓飘浮,目光锁定在仪器的冰冷直线上。“你还有遗憾吗?”
另一个虚空般的声音传来。遗憾?我余天享尽荣华富贵,还有什么遗憾?一路坎坷看尽世态炎凉。白手起家终成商业巨贾。万人敬仰。但。遗憾。。。终归是有的。。。它只是一直隐藏在心的最深处。只有刨开血淋淋的心脏,才能看见那份永世难忘的悔过和痛苦。“我一生无愧天地。。。却唯独对不起她们母子。。。”四十年前。余天亲眼见过妻儿的尸体。那日清早。赌了一夜,输个精光的他,被狐朋好友拉去电视塔下看热闹。挤进人群。地上的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正是自己的至亲。而一切的导火索。都只因他嗜赌成性,在前夜打伤妻子,抢走了儿子唯一的救命钱,才逼得她们饮恨自尽,跳塔自杀。。。想起前夜,高烧四十度的豆豆,被暴力吓到抽搐,口吐白沫。妻子李婉柔,更是缩在昏黄油灯下的墙角,满脸伤痕,眼中尽是绝望。但自己依然不顾至亲死活,抢钱去赌,丧尽天良!而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在狐朋好友面前争个面子,听他们叫一声所谓的‘天哥’罢了。可恨!可悲!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余天的心,又一次被利刃穿过。四十年前的这一课,太过残忍。妻子用死亡,换来了他的醒悟和成长。虽然四十年间,他痛改前非,戒掉一切恶习,终成商业枭雄。但斯人已逝。得到的再多,也远不足以弥补这天大的遗憾。“我早该死。。。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拼了命好好待你们。。。”余天愤恨地骂着自己。可真的有来生吗?余天的眼角,流淌出两道虚无般的眼泪,浑浊不清。下一瞬。出现在眼前的幕幕场景,逐渐变亮。一团光,将他身体包裹住,卷入时光的涡流中。“到尽头了吧。。。”。。。。。。。。“天哥,出门前我算过了,今晚咱肯定能回本!”
“老三说得没错,上次是咱们运气不好,你钱拿来没?”
余天一阵恍惚。耳旁的对话,觉得熟悉,但又遥远,模糊不清。他有些发愣。我这是。。。我不是死了吗?院长宣告死亡的声音,和变成直线的仪器,还在记忆中。可为什么手掌有些发痛?声音越来越清晰。两个男人的声音,充满贪婪和怂恿。“天哥,愣着干啥?赶紧进去啊,嫂子肯定还有钱!”
“没钱的话,拿些粮票出来也行,快点儿,我们等你。”
睁开眼。熟悉的面容出现。孙老二和孙老三,这两个曾经的狐朋狗友,他已经四十年没见过了。自打妻儿死后。余天就离开村子,背井离乡,去了深城打拼。这是梦吗?他们可恶的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初妻儿死时,他们还劝自己讹诈电视台,甚至提出卖器官。难道这是上天的惩罚,让自己再次面对痛苦吗?啪。啪。余天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手上的痛,更加强烈。“天哥,你,你干啥呢?不是给自己壮胆吧?今天咱们喝的够多了,快去要钱吧!”
孙老二瞪着眼睛。“别让我们瞧不起你,你不是最狠的天哥吗?赶紧的呀!”
孙老三继续怂恿。余天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雨后深夜,泥土芬芳。土路两旁向远处延伸的土砖房,和路尽头那棵高大的柳树,一切都如此熟悉。柳树村。自己曾在这儿蹉跎了二十五年的光景。身后自家院门口的黑色铁门上,还有两道浅坑。这是前两天和妻子发脾气时,用拳头砸出来的,手上的痛感,正来自于此。打量自己一番。老态龙钟早已不见。现在的余天二十五岁,充满活力。身上这满是补丁的黑色布衫和脚下的破布鞋,也正是年轻时,他最常穿的衣着。“嘶。。。”头部的痛很快消散。思维越来越清晰。他无比确定,自己是真的回来了。而现在,正是妻儿死去的前一天晚上。他记得清楚,这一晚,他狠狠地打了李婉柔一顿,抢走家里最后的两块钱。而这两块救命钱,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李婉柔希望彻底破灭,携子自尽。万种情绪汇入脑海。他猛地推开兄弟俩,匆匆走进院子。重活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他要改变这一切!“婉柔。。。豆豆。。。”余天声音颤抖,推门进院,留下兄弟俩茫然不知所措。“天哥今晚是想打感情牌。。。”“咱不管,反正输了咱也不亏,分的都是他的钱!”
兄弟俩互视一眼,去一旁阴影处等待。而正在院中用凉水投毛巾,准备给豆豆降温的李婉柔,也听见了余天的喊声。她心中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匆匆跑回砖房,锁上房门。破烂木门上的门锁,形同虚设。早在两月前,就被余天撒泼踹烂了。李婉柔跑回房间时,眼中闪过的寒凉和恐惧,让余天心里,愧疚更甚。这都是自己造的孽,曾经的自己,带给了她们多少痛苦啊!“婉柔。。。”余天拉开破门,走进低矮的房间。“余天。。。我求你了,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儿人性的话,就放过我们娘俩吧。。。最后这点积蓄,是给豆豆买药的钱。。。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我们娘俩死在你面前吗。。。求你,别再赌了。。。”昏黄油灯下,李婉柔一手抱着豆豆,一手紧攥着几张毛票,缩在墙角,满眼恐惧。长期营养不良,她白净的胳膊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骨头轮廓清晰可见。“哇。。。爸爸,豆豆错了,豆豆冷。。。”豆豆更是吓得大哭,浑身发抖,嘴唇煞白。瘦小的他,自打出生起,更是没感受过来自余天的父爱,哪怕一点点。虽然余天还没说话。但这母子二人,完全猜得出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破屋中,早没有一件儿像样的家具。前几日打碎的花盆,花土还留存在窗缝中。床上,桌子上,哪儿哪儿都有刀砍的痕迹。唯一能用作威胁的,就是他上次发火时,说的烧房子了吧。眼看至亲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余天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那个让人痛恨的混蛋。深吸一口气,泪水夺眶而出。千言万语在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噗通。他一下跪在地上。男儿膝下有黄金,后世和前生,他从来没跪过。但这一次。他要无比郑重地给妻儿道歉。“婉柔,我错了。。。豆豆,来,让爸爸抱抱。。。”余天伸出手,多想抱抱日思夜念的至亲骨肉。“你。。。你在做什么啊。”
李婉柔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余天吗?他怎么可能流泪!不对!这是鳄鱼的眼泪!他一定是想把孩子骗走,卖掉。。。“余天,你要是敢卖掉豆豆,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李婉柔死命咬着嘴唇,护住豆豆。豆豆更是吓得大哭,嘴唇更白,剧烈颤抖。“婉柔。。。”余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一下站起。高大的身躯,吓得李婉柔又是一哆嗦。他转身去了厨房,拿起菜刀。李婉柔吓得心都提在嗓子眼,做好了拼命的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余天拎着刀,却径直出了房门。“婉柔,你等我,十分钟,我拿钱回来,咱们先送豆豆去医院。”
话落,余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