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壁感觉到了谢霜变了脸色,忙将自己家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又道:“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我母亲病成这个样子,弟弟又不好分心,我保证每回出去最多一个时辰,等明年秋闱后我弟弟脱开身,我就把这些都交给他。”
谢霜看着她坦率而又带着期盼的眼神,想到她家的情况确实也比较特殊,心软了一软,想了想道:“这件事我知道就行,不用告诉母亲了,她若知道多半是不会同意的。你自己出门多加小心,尽量少几个人知道。”
尹沉壁忙感激地道:“多谢大嫂,我以后就从后巷的角门那里出入,不会惊动大家的。”
这边江氏命人将早饭送到了竹青阁,不过闻存山父子俩还没吃到一半,宫里就来了人,宣闻若青进宫面圣。
他换了衣服,随内侍进了皇宫,绕过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去了圣上日常起居的御乾宫。
璟晟帝正在养心殿里等着他,见他进来恭敬地跪下,笑着打趣了两句:“成了亲的人了,果然看着要沉稳些,起来吧。”
“谢陛下。”闻若青起了身,抬头见璟晟帝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道:果然来了。
“瑜王斩了两个你以前的部下,”璟晟帝开门见山地说,“你有何想法?”
“陈莫与杨凡因勾结夷人,私放夷人入关被斩,臣虽悲痛,却也恨铁不成钢,”闻若青一脸沉痛道,“臣这两日也在反躬自省,平日对他们疏于教导,以至酿成大祸,臣定当记取教训,今后严律部下,肃正军风,确保不再出现勾结外敌,违反军令之事发生。”
“好了好了,朕不想听你说这些,”璟晟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陈莫和杨凡的家眷,是不是你弄走的?”
“……陛下何出此言?”
“得了,”璟晟帝笑道,“朕还不知道你?你可知刑部尚书卢世龙给朕上了折子,说此事是你嫌疑最大,定要寻到证据,以示正听。他找你闻家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何必顶风作案?真要给他弄到什么证据,朕也保不了你。”
“陛下圣明,”闻若青也就不再绕弯子,“燕云军坐镇边关,几十年不曾让外敌入侵一步,靠的便是上上下下官兵将士们的团结一心,众志成城……陈莫和杨凡是从燕云军出来的,向来尽忠职守,赤胆忠心,要说他们勾结外敌,不但臣不相信,边关的将士们也不相信!若臣此时对其家属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岂不寒了边关一众将士们的心?”
他说罢,撩袍跪下:“此事是臣犯了律法,不敢欺瞒陛下,但凭陛下处置。”
璟晟帝没出声。闻家手握重兵,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过多地加以约束和控制,也是因为闻家向来一诺万金,重情重义,这样重情守诺之人自然也会对朝廷和他忠心耿耿,绝不会有反叛谋逆之心。就比如眼前这年轻人的婚事,明知道吃了个极大的哑巴亏,也闷声不响地自个儿吞下了,不就是为了当年和燕云军帐下尹校尉之间的那点情义么?
如果闻若青怕牵连自家,对他曾经的部下冷漠以对,置身事外,那他也就不是碧血丹心的闻家男儿了,他这做皇帝的反而会对闻家一贯秉承的信念和原则产生质疑。犯点律法也不算什么,两个小罪臣的家属而已,没什么牵连,又翻不了天。
反正他也不能任由闻家坐大,闻若青有点小把柄在他手头正好便于他拿捏他们。
只是这件事就要看他做得干不干净了,刑部尚书卢世龙向来和覃王走得很近,一直想把闻家从边关拉下来,也不看看自家阵营里有没有可以比肩闻家这般的人物,真是不自量力,不过也好,算是从一个侧面帮他制衡一下闻家。可若是闻若青真的留下什么把柄,依卢世龙那不依不饶的架势,还真让他有几分头疼。
御案上一只博山炉内正燃着龙涎香,烟雾自顶盖的孔隙中袅袅冒出,蒸得上面镂空镌刻的群山百兽云蒸霞蔚,恍如天外仙界降临一般。
闻若青跪在御案下方,听璟晟帝半天不说话,心里倒也不慌。
他自问对圣上的心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果然半刻后璟晟帝开了口:“起来吧,刑部办事讲求真凭实据,若你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证据,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是往后不得再犯。”
“多谢圣上开恩!”闻若青感激涕零地说,“陛下宽宏大量,臣自当铭记于心,此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让陛下为难。”
“你也知道朕为难?还算你小子有几分良心。”璟晟帝呵呵笑了两声,“你成婚也有几日了?明早该来上朝了吧?”
“是。”
“朕还得在卢世龙跟前替你周旋,你的品级嘛,少不得要降一降,将军的头衔也得去掉。现如今五城兵马司那儿正好有个中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空缺,朕觉着这差事还算合适,如果你觉得还行,朕这就下旨。”
闻若青听了很是失望。他原本的安远将军头衔是正四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正六品,降了两级不说,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京都盗贼巡捕,街道沟渠疏理及囚犯、火禁之事,事务繁杂又琐碎,在他看来还不如继续镇守漴临关。
降品级他是事先预料到也根本不在乎的,之所以失望,是因为他原本希望圣上能再把他派往边关,再回到自己喜欢和已经习惯了的那种烽火飞骑,横枪跃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