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极咳了一声。他第一次觉得避自己如洪水猛兽的妹妹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烦恼了。至少她不会像练鹊这样屡屡说出些令人招架不住的话。
陆杳咬了咬唇,轻轻道:“兄长容禀,此次我来见您,其实也是有我公爹的托付在身……”
大理寺少卿一家从前便是废太子一脉的人,与陆极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彼此已经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
“先前给兄长的书信中,大人便提到过此次圣上突然召您进京,其中有太子殿下的手笔。”陆杳眼中染上淡淡愁色,“想必您的人也已经知悉此事。近来又有情报说,圣上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这才要召您进京来。若是您有异动,就……”
她顿了顿,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陆极。
陆杳不哭时看起来倒极为可靠。
“大人以及许多老大人都十分重视此事……您先前传来的消息里说,那青州有人在转移兵器、金银等物。青州太守是岑秀,他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陆杳却照顾着练鹊,将其中细节掰开了仔细说道,“太子殿下又背靠着温氏,温氏在朝中的力量不可小觑,又是天下文人推崇备至的顶级世家。若让他们成了事,这帝位怕是不日便会易主。”
练鹊问道:“那皇帝当真不久于人世?我听人说皇帝是个身强体壮的,活到古稀之年不成问题。”
陆杳道:“此事千真万确。”
“妹妹来之前也进宫拜见过主位娘娘,知道些风声,想来是八九不离十的。”
练鹊想了想:“这太子与侯爷似乎很不对付。恐怕他上位了第一个就要针对侯爷。不若我代侯爷操作一番,将他杀了。”
陆杳一惊,勉强笑道:“嫂嫂这是什么话?天潢贵胄岂是你我想杀便能杀的?且……”
“且圣上本就防备于我,若在我进京的节骨眼死了一个出色的皇储,到时我更是有苦说不清。”陆极合了合眼,“若我按兵不动,任由太子与温氏翻云覆雨,想必很快就会到他们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大人们的意思怎么说?吴照那有回应吗?”陆极说着,眉间的凝重之色越发浓厚,“当真是好算计,他们明面上将吴照封了县令是要让我一步,暗地里却算计着将我困在望都。少了吴照在我身边谋划,许多事情都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陆杳道:“大人们的意思是……请兄长在诸位皇子中选出一位偏向我们的与太子打起擂台来。”
“大人们说……兄长多年为废太子的事情奔走,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然而如今已到了危急存亡之时,稍有行差踏错便极有可能万劫不复。大人们恳请兄长以自身安全为重。他日兄长得新皇信任,再查废太子一事也是使得的。”
“若能经营起自己的势力来,上书新皇追封先太子也并无不可。”
陆极久久没有说话。
练鹊听了,脑壳生疼。
她想了想,问陆杳:“妹妹说的这些大人,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谋划,何苦要扯着侯爷来蹚浑水?”
陆杳见陆极没有阻止,这才说道:“兄长从前便手握重兵,如今虽然被贬到西陵,其实只要他一声令下,西北数十万雄兵还会听他指挥。”
“先太子离世多年,这些老大人要么远离权利中心如吴公,要么就择了新主。他们劝兄长自保,其实都是各为其主。”
陆杳说完,抿了抿唇,显然是第一次将话说得这么直白。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我明明是个闯江湖的,为什么听你们在这里说些鬼话?
第58章信函
陆杳这般剥开来揉碎了跟练鹊讲,即使她从不关心这些,也大概知道了陆极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一场有关皇权的博弈。赢了陆极便可扶摇直上,位极人臣,从此再也不会偏安一隅,亦能为知己挚交平冤昭雪。可若是输了,那他便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下属的性命。
若是练鹊要逞英雄意气同他一起,那么她的性命大约也会赔在里面。
陆杳自觉在未来嫂嫂面前发挥不错,虽然练鹊出现得猝不及防令她没有保持住贵妇形象,但释放的善意应当是足够的。未来嫂嫂看起来美貌和蔼,想必能帮她挡一挡兄长的杀气。她带着婢女,十分感动,遂泪花闪闪地走了。
华丽的马车载着娇客,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处。
练鹊习武,目力极佳,看了许久。直至目光都偏移至路边花木的新芽,这才被陆极叫回神。
“姑娘在想什么?”
练鹊看着他俊朗的面目,摇摇头:“没什么,你这两日是不是就该进宫了?咱们来得早,想来不会被皇帝怀疑。”
可她说着,自己也清楚。这次的事不过是无妄之灾,只要那些在背后针对陆极的人一日不被铲除,那他这个西陵侯就永无宁日。
其中也包括她的师兄温秉。
练鹊心中悒郁,等下人都离开了,这才说道:“等这次将皇帝的事蒙混过关,我弄点灵丹灵药吃了,将那起子小人悉数砍尽。到时便无人再来烦你。”
然而陆极冷凝的目光看得她越发心虚,因此最终她只能讪笑道:“我同你开玩笑呢。”
陆极听了,又转过头去,与她一同站在驿馆二楼的窗边静静远眺着皇城。
他离练鹊很近,却又像很远。
练鹊突然有些发慌。似乎她的爱情来得不明不白,知道现在,练鹊也仅仅是觉得她喜欢陆极可爱的个性,喜欢他的珍而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