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阳有美酒叫泌阳春,江柏舟呷了两口,颜色殊好,斟了满盏推与阮木蘅,“这和淮州的金茎露不相上下,入口甘甜,下喉清冽,到肚里辛辣醉人,味道很是不错,你好好尝尝。”
一道灼热视线在他们说话时,恰好压来,阮木蘅低眉,纤纤素手往回推拒,“下午还要赶路,现在喝着舒爽,可一口下肚了,待会儿在车上晃荡得难受,我就不喝了。”
“严将军和程大人还待叙旧,要暂住个两日,你怕什么。”江柏舟笑着道,但也不强劝,见她不喝,自己端起杯要饮。
江柏舟诗酒风流,酒量却不好,阮木蘅怕他在席上就喝倒了,眼疾手快地抢过酒杯,仰头饮尽,尔后温温笑着没收了酒杯,“好喝不贪多,留点念头,以后回想时才妙呢!”
江柏舟嘴角微斜,“听你的。”伸手夹了一块炙肉,自己切了,自然地分与阮木蘅。
阮木蘅垂下头来,慢慢地享用,对面的那道视线从始至终一直跟随着她,她有意不去触碰,却听得那视线的主人朝江柏舟道,“江公子不回淮州,转道北上来泌阳,不知为了什么?”
“游山玩水而已,一个地方待腻味了,顺势换个风景,洗一洗眼睛。”
江柏舟随口说来,微笑着礼尚往来地接着问,“景公子一旋身,便变作了漕司大人,不知有何公干?”
阮木蘅听得这问话,忍不住抬起头来,正正与景鸾辞碰了个对眼,那狭长的眼中纳着一丝内火,隐隐地酝着,皮骨不笑地道,“微服暗访,体察民情,这便不是朝堂之外的人可过问的了。”
“不敢。”江柏舟悠悠一笑,“我们与江公子三番两次相遇,甚至到泌阳都在一处下榻,私心实在觉得巧合得很,不免就斗胆探问了两句,莫要见怪。”
景鸾辞眉心一蹙,那原本就没有笑意的脸,冷冽下来,“的确生巧,江丞相正好因为江公子抛下卫氏和江氏的婚事,发函寻人,我来泌阳就替他寻得了公子下落,想必丞相很高兴。”
“我素来放浪不羁,家父非要捆绑束缚于我,我实属为难,也只好做不孝子逃遁到这地方来。”
江柏舟面上笑容不变,伸手握向阮木蘅放于桌上的手,“再说,我有如花美眷相伴,已夫复何求,那郢都第一美人卫氏,便留给想要享用的人罢。”
阮木蘅本能地想抽出,当着景鸾辞的面又抑制下来,温温和和地任他牵着,低眉之下,反而似有一丝嗔意。
景鸾辞眼中亮起寒芒,猛地一爆,悉数又收敛起,更加肆无忌惮地盯视着阮木蘅,冷笑道,“看来江公子倒是个痴人。”
一顿饭吃得针尖对麦芒,自然食之无味,筵席一散,阮木蘅便赶快携着江柏舟离开。
回去后,江柏舟不胜杯酌,果然是醉了,秀丽的面容满是跎红,支着颐伏着案桌便熏然而睡。
阮木蘅无奈不已,和婢女一起到旁边的茶水房冲泡解酒的酽茶。
江柏舟对茶酒挑剔,婢女手艺粗鄙,她便亲自动手,泡了热茶小心地刚端出门,一抬头又见俨俨卓立的景鸾辞,竟是一副好整以暇等候她的样子。
阮木蘅一愣,荫着她的人,衔着莫名之意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黏胶在她脸上半刻,垂眸望着那浓茶,冷笑一声,“江姑娘倒是对江二公子上心得很。”
阮木蘅垂脸,屈膝行礼,“漕司大人。”
让身一步正待要走,景鸾辞侧身又挡住她,“既然江公子说你我有缘,何妨闲聊两句。”
阮木蘅将木屉借力于腹部撑住,望着脚下蹙眉,“柏舟酒后惯犯头疼,若茶凉了,不舒缓疼痛不说,他也要嫌弃不喝,我不便久留。”
景鸾辞唇角牵出更寒的笑,“看来你对他的喜好很了解。”
“朝夕相处多年,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一些。”
阮木蘅不想多缠,原本以为山高路远,郢都匆匆两面,相会后就是天涯各路,却不想兜转着又碰到他,脑中还乱得很,理不清。
景鸾辞牢牢盯住她,这张脸却自始至终从没正眼瞧他一眼,不由恼恨地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来泌阳?”
“适才听说,漕司大人有要务……”阮木蘅冷面佛似的低眸道,好似底下有什么,仍旧不抬头。
景鸾辞耐心耗尽,啧一声,忍不住伸手挑起她下巴,却惹得她一惊,猛地退后一步,那水杯嘭地一声摔碎于地,滚烫的茶水恰好淋了两人一身。
阮木蘅几乎是夺路而走,抱着木屉淋着茶水就匆匆回到房间。
慌乱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手上一阵痛,原来是茶水烫到了。
她坐下来,盯着那一片红怔怔地愣神。
“哟!见到鬼了?”发呆时,江柏舟却醒了,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气定神闲地道。
阮木蘅盯着他神色清明的眼睛,“你都听到了?”
“你们闹那么大动静,我不想听到都难啊!”
阮木蘅苦笑,江柏舟从怀里掏出一瓶什么东西,拉过她的手擦上一点,沁凉,“他既然在郢都没有将你绑回去,估摸着追到泌阳也不会强动手,你就放心吧。”
他模糊地眯眼一笑,感叹道,“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明明强取豪夺便能手到擒来,非要拐弯抹角,求个心甘情愿,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又望了她一眼,微微地耸肩,“不过碰到如你这般的人,也只能这样,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