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禅房里,还曾有她,与他一样的可怜人,坚韧又冷静,不会想随时扑上来咬他一口。
她在做什么,她现在可好?
殿内传来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霍让转回头瞧去,杜琇拿开奏折,展开他的画看得出神,她放下那张纸,又弯腰从纸篓里捡起纸团拆开来瞧得目不转睛。
杜琇最后干脆蹲下来,一个个纸团拆开,她看得太过入神,连霍让进殿的木屐声都未听见。
“你在看什么?”头顶突然传来霍让疑惑的声音,她惊了一跳抬头怔怔地道:“这些都是画的同一人吗?她是谁?”
“天上的神仙。”霍让面不改色回答,顺手将那张满意的画也揉成一团,扔进了纸篓里。
她碰过就脏了,干脆不要了。
杜琇心头微微一松,霍让总是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学街头的倒立吃冷淘,有时学女关扑摔跤。总是一段时日迷上一种爱好,最后玩腻之后就丢掉到了脑后。
现今他喜欢上了画小人儿,没准过几日便丢下去喜欢别的。杜琇不再纠结,反正她现在是皇后,姑母没有生育,最后照样是太后。
她站起身嫣然一笑,“我先回宫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寒气从脚入,你还是穿上罗袜吧。”
杜琇施礼后走了出去,霍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猛然将木屐踢得老远,光着脚踩在地面上走来走去。乾二听到殿内的动静,探头探脑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走进殿。
霍让看到乾二,怒喝道:“过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乾二忙躬身上前,余光见到霍让光着脚踩在地上,往后朝黄贵努嘴,都快把嘴扯到了后脑勺,他也一动不动仍旧低头装死。无奈之下脑子转得飞快,低声道:“圣上,出了五百两银子让曾二老爷”
霍让不耐烦地打断他:“废话少说,她有没有事,谁要听你说那泼皮?”
乾二缩回脖子,忙道:“是,夫人”
“夫人夫人,什么夫人,再乱叫拧断你的狗头!”霍让又是一阵怒喝,无名怒火乱窜,烧得他胸口直快炸开。
“是,明,”乾二傻了眼,不知该如何称呼,干脆想囫囵带过去。
“叫老大!明什么明,我是你老大,她是我”霍让咽回了到嘴边的话,梗着脖子道:“传令下去,以后都叫她老大!”
乾二努力合上张大的嘴,继续道:“老大暂且无事,定国公差点要杀了她,曾二老爷及时赶了去岔开了。不过小的觉着乾一有些吹牛,有他在,还有徐延年在”
“蠢货,徐延年算什么东西,他能护住她?”霍让气得想将木屐脱下来扔过去,抬起脚才发现木屐已被自己扔了,悻悻地只得又瞪了乾二几眼。
乾二头皮发麻,头几乎埋到了地上,忙道:“是,总归是无事,后来李老夫人又犯了病,府里在忙着给她请大夫,姨娘们都守在青松院,无人去管老大。”
霍让没有再说什么,慢慢走回案几前坐下,定定瞧着某处沉思。乾二松了口气,这才细细从头到尾说了府中发生之事。
说完之后半天没有听到回应,他壮着胆子抬头看去,霍让下笔飞快,已经在纸上描好了最后一笔。
“这些你给明令仪送去。”霍让吹干纸上的墨,乾二接过来转身要走,突然又斗胆道:“老大淋雨后喝了姜汤,说是天气就算炎热,也得小心为上,切不可贪凉。”
霍让面无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哼了声,扬声道:“黄贵,拿鞋袜来。”
乾二抹了把虚汗,不敢再耽搁匆匆送信去了。
夜里,明令仪虽然喝了驱寒的药汤,还是稍稍鼻塞头沉。早上起得太早,晚上只胡乱吃了几口,已睁不开眼。洗漱完后想早点上床歇息,才从净房出来,乾一便来了,恭敬地递上了信件。
明令仪打开蜡封,里面除了画之外,还有一封书信。许久未曾见霍让写信了,她先看了信,上面写了件小事。
“前些时日,大齐从胡人处买了几匹良种种马,我好奇前去观看怎样接种,不雅过程不一一赘述。当时觉着新奇好玩,笑了许久。如今细细想来,我亦是大齐的种马。”
他以前写一手飘逸的行楷,这次是龙飞凤舞的草书,明令仪盯着那笔字看了片刻,将书信放在旁边,又打开了画。
画上的男童女童,蹲在墙脚避雨,前面大雨倾盆,两人紧紧挤在一起,身上还是被雨淋湿。头上的冲天辫与包包头都在往下滴水,顺着脸颊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明令仪鼻子莫名发酸,被冲得生疼,她忙抬起手掩住脸,仰起头,将泪意生生逼了回去。
第31章无
天气愈发炎热,府里主子其他院子有冰盆,偏院里的月例又开始被克扣,冰这一应贵重物事,被克扣得干干净净。
晚上就算洗过,早上睡醒时,全身还是被汗濡湿,黏糊糊非常不舒服。
幸好偏院可以自己烧水,起床之后有热水沐浴,洗之后总算清爽了许多。明令仪从净房出来,夏薇也恰好提了早饭进屋,见她气呼呼的模样,笑问道:“怎么了?”
夏薇眼眶都红了,打开食盒拿出碗碟摆在案几上,委屈地道:“厨房说要紧着主子用饭,就只有这些了。”
明令仪走近一瞧,碗碟里是油腻腻的汤饼,发黄的青菜煮烂了,飘在汤水里,陪着黑乎乎小儿拳头大的咸菜疙瘩,令人食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