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得远远的,脸上已带上了几分笑意,见明令仪起身望着自己,忙加快了脚步上前施礼,笑着道:“明夫人,老夫人听说你在山上,恰好皇后娘娘也想见见你,不知你可有空?”
明令仪愣了下,微笑着道:“嬷嬷客气了,我闲着无事,再说皇后娘娘与老夫人召见那是天大的荣幸,不是怕打扰到她们,我早就前去求见了。”
林老夫人想得周到,连着秦嬷嬷与夏薇的油衣雨伞木屐都已准备好,明令仪穿戴妥当之后,跟着林嬷嬷走出了院门。
雨下得太大,山石小径上已经有流水哗哗流淌,她虽然穿了木屐,鞋子也湿了大半,裙摆湿答答贴在腿上,到了地藏殿旁边的小院,脱下油衣木屐,裙摆更是可以拧出水来。
秦嬷嬷拿出备好的干爽衣衫正要伺候明令仪换下,林嬷嬷忙着道:“皇后娘娘即将启程下山回宫,现已来不及换了,明夫人别担心,娘娘与老夫人都是和善之人,自不会怪罪于你失仪。”
明令仪垂下眼帘掩去了眼里的疑虑,只理了理贴在额边的湿发便跟着林嬷嬷前去了正屋,宫女内侍神情端肃立在门口,见来人是林嬷嬷没有阻拦径直让她们走了进去。
不大的屋内或坐或站都是人,见到她们进屋都转眼看了过来,林老夫人站起身笑脸相迎,其他人见状也忙跟着站起了身。
其中一年约三十左右,容颜秀丽的妇人,神情怔怔盯着明令仪看得目不转睛,待身边年老的妇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悚然回过神,红着眼眶垂下了头。
明令仪压下了心中的疑虑,目不斜视上前恭敬曲膝施礼。杜琇端坐上首,因着法事只身着一袭素净天青色衫裙,头上却戴着百鸟朝凤珠冠,凤凰嘴里衔着的珍珠足足有大拇指般大,华贵异常。
她容颜清秀,与林老夫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威严,比林老夫人多了几分凌厉,打量了她片刻之后叫了声起。
林老夫人笑着对她招招手道:“明夫人坐我身边来吧,上次匆匆一见也没好好说说话,恰好今天有这点子空,屋里也都是熟悉之人,你也不用拘泥。
阿蓉虽然与你大哥合离,可你们总算姑嫂一场,她不久就要远嫁江南,只怕你们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会说说话也好。”
段蓉是永平侯的嫡次女,嫁给明令虞后生明程时伤了身子,以后便未再生育,明令虞也未纳妾,在明家遭难之前,匆匆写了合离书让她回了娘家,不用跟着一起去西北受苦。
原来永平侯府早已投靠了杜相,明程今年不过年方十岁,明令仪无法再细想,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她手藏在袖子里拽得紧紧的,仍旧神情不变颔首朝林老夫人施礼:“多谢老夫人。”她转头看向段蓉,微笑着道:“恭喜蓉姐姐。”
段蓉双眸中迅速蓄满了泪,她忙低下头掩饰住,嘴角强扯出抹笑意道:“多谢阿仪。”
明令仪客套完便眼观鼻鼻观心坐着,杜琇嘴角泛起丝冷意,出声道:“明夫人,如今定国公打了胜仗回京,只李老夫人身子不好病了,你能为她上山念经祈福,也是你的一份孝心。”
她的神色严厉起来,“只这孝道也要讲个章法,定国公府如今还未有嫡子,你身为国公夫人,该一心念着为国公府开枝散叶,让国公府后继有人才是头等大事,也是对长辈最大的孝道。”
明令仪不知杜琇为何对自己在人前突然发难,想起霍让递来的那封信,觉得好笑又荒唐。莫非是因霍让不甘愿当种马,她追到山上来祭奠他生母,也没有得到好脸,所以将怒气发泄到了自己身上?
屋子里众人眼光各异,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明令仪全当未看见,忙垂着头恭声应是。
杜琇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这本是明夫人的家事,按理也轮不到我来说,只是定国公不是寻常百姓,他是大齐的英雄,是国士无双,就算是圣上在,定也会过问几句。”
林老夫人暗自叹息,只忙着打圆场道:“明夫人与国公爷都还年轻着,生孩子的事也不急,李老夫人又是真正有福气之人,哪愁抱不上嫡孙。”
其他夫人也忙跟着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家长里短,杜琇神情恼怒,不过总不能当着众人面对着自己的母亲发火,深觉索然无味,只坐了片刻便摆驾起身回宫。
其他夫人也紧跟其后,下山的下山,回京的回京,寺庙里羽林军撤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安宁。
雨仍旧淅淅沥沥下着,明令仪转头看向旁边森严的地藏殿,驻足片刻后往里面走,说道:“我进去给贵妃烧柱香,你们在殿外等着我。”
殿内已经空无一人,惟余长明灯幽幽闪烁,明令仪取了佛龛旁边的香点燃了插在香炉里,跪下来恭敬地磕了几个头起身,在神情慈悲的地藏菩萨面前肃立片刻,回转身走出了大殿回了小院。
湿鞋湿衫穿下来,先前神情紧绷还不察觉,回来后梳洗换衣之后,明令仪才觉着嗓子已开始发疼。正想去床上躺一会,秦嬷嬷进了屋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夫人,段娘子来了,在院门口等着说想见你。”
明令仪想起先前段蓉的难过,叹了口气道:“请她进来吧。”
秦嬷嬷应声走出去领着段蓉进了屋,她眼睛比先前更肿了些,想是回去之后又哭过了。她曲膝施礼之后上前几步,想要来握明令仪的手,半道又慌乱地收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丝笑,却看起来比哭还要难过,哽咽着道:“仪妹妹,你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