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退之强压下胸间快喷薄而出的怒气,快刀斩乱麻只沉声道:“二叔,那你且说说看,我该当如何?”
曾二老爷放下茶杯,将总角小童拉到身前,慢条斯理道:“唉,既然你已经将小妾生的庶子记成了嫡子,我是长辈也不跟你计较,就退上几步,咬着牙也认了。
可一个嫡子又怎么够,不如干脆多记几个,我孙子就过继给你,他不但聪明伶俐,还保管是真正的嫡出血脉。乖孙,不,乖侄孙啊,上前去磕头叫爹娘!”
总角小童也不认生,蹦蹦跳跳上前就要磕头,曾退之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冷冷地看着曾二老爷道:“二叔,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曾二老爷见曾退之眼中已杀意闪动,极有眼色见好就收。他翻着白眼望天,拉长声音长叹道:“罢了罢了,如今我人老喽,不中用了,说出来的话后辈也不肯听。乖孙,走吧,跟祖父回去,咱们祖孙俩到祖宗跟前下跪求祖宗宽恕去。”
总角小童又笑嘻嘻地奔回他的怀里,牵着他的手离开,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曾退之脸色缓和了些,起身躬身施礼道:“都是某的不是,让大家看了笑话,某在这里跟大家赔不是了。”
林老夫人微笑着道:“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曾二老爷又是出了名的难缠,只怕谁摊上这么个长辈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倒是国公爷心胸宽广,能耐下性子与他讲道理。”
众人忙附和着道是,又将曾退之夸赞了一番。经过这么一出,谁也没有了看荷花的兴致,连午饭都未用,纷纷起身找借口告辞。连着吴国长公主,也被闹得头脑发晕,领着小孙氏离开了。
林老夫人留到最后才走,临走时她看着明令仪,欲言又止,最后仍然温和地道:“按说这些话我不该问,可今天实在闹得不像话。明夫人,你还年轻,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将姨娘的孩子记在自己的名下?”
明令仪心神微凛,谨慎又滴水不漏地答道:“老夫人,实在不敢瞒你,这成了亲的女人,谁不愿意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我这身子骨太弱,体内寒气太重,都在掰着指头过日子,这孩子若是没了母亲,生下来也是受苦。”
“原来都是我想左了,以为你还恨着国公爷,所以不想与他生孩子呢。”林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又怜惜地道:“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这儿女都是缘分,有缘了自会来。回去吧,不用送了,外面天气怪热的。”
她转身上了马车,明令仪等她马车转过弯看不见了,才回去偏院,在路上仔细思索着今日所发生之事,依着曾退之的脾性,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果然,她一进屋,曾退之已经黑着脸,背着手在屋里等着她。
“明氏!”他高声怒喝,大步来到她面前,疯了般伸手扯下她头上的金钗一扔,扯得她发髻飞散,恨恨地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戴这些出去就是故意要让我没脸。银锞子,一两颗银锞子你也拿得出手?”
明令仪立刻明白,赵姨娘又去告了状,他今天所受的气,对许姨娘舍不得发作,对外人不能发作,那只有她这个倒霉鬼能让他出气了。
她心中冷笑,蓦地伸出手用尽全力一推,曾退之没有想到她竟敢对自己动手,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得趔趄几步。待回过神正要动手,她不同于以往的小心怯弱,已经冲他吼了起来。
“衣衫是你差人给我的,头面也是你差人给我的,你给我什么我就穿什么,你居然还会不满意来故意找茬!”
明令仪披散着头发,生气得像是暴怒的小兽,步步向前逼近他,“银锞子怎么了?长者赐莫敢辞!当场顶撞我这个嫡母,是我干脆怪罪到晋哥儿的头上,指责他不不孝,还是我囫囵打个圆场过去,让人以为是定国公府教养本就如此?”
曾退之就算与明令仪新婚时,也没过到过她如此鲜活过,此刻她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宽松的衫裙随着她的走动而荡漾,纤细腰间的丝涤也跟着晃来晃去,直晃得他眼睛头脑都跟着发晕。
“那你不能好好说?待人走后再教晋哥儿也不迟。”他气焰一落三丈,难得心虚地道:“给你的衣衫头面,你不愿意穿就差人跟我说,难道我真会让你穿出去丢脸?”
明令仪将他的神色变幻仔仔细细瞧在了眼中,心中厌恶鄙夷更甚,她像是累了般,扶着圈椅坐下,神色疲惫,“国公爷,这次我也有些思虑不周。想着晋哥儿与小孙氏都是府里的自己人,礼物多少只是个心意,他们都不会计较。”
曾退之听到她说小孙氏是自己人,脸上的神色已完全缓和下来,默不作声坐在了她旁边。
明令仪放缓了声音,像是絮絮叨叨与他话家常般道:“府里人不计较,这外人难保不会计较。可我手边实在没有银子,也拿不出像样的赏赐。你要忙着朝堂之事,哪能再拿这些小事来烦你。”
她顿住了,似乎在思索,片刻后又温声道:“我的嫁妆铺子还能有些收益,我自己拿回来管着吧,也能在过年过节时能有些拿得出手的礼物,不再让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去。”
曾退之从没有管过明令仪的嫁妆,都是在李老夫人手上握着,他总是听到她抱怨鄙视明家打肿脸充胖子,那些铺子庄子都是表面光,根本不值几个银子,铺子她还垫了不少银子进去弥补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