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头,露出半截净白的后颈,“我身无长物,若是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也是对公子的辱没……”他慢慢跪坐起来,面对谢残玉格外郑重,“以后,但有需要,公子自可吩咐,这条命……愿意奉上,无论何时!”
“你……真是,”谢残玉面上有些无奈,“挟恩求报?你觉得我是为这个?”
他虽无奈却也不至于生气,这小疯兔子一头扎进狼窝里,有人伸手一助,便尽诸信任,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不是……”于笙认真地看着谢残玉,“我知公子厉害,大略……是不需要我去赴汤蹈火的,但是总有公子不愿脏手的事情……我能去做。”
从始至终,于笙就不觉得谢残玉是简单的人物,原先还对他防备一二,可是后来就了悟,如谢残玉这种人,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现实一点说,他所具有的能力,财势,地位,于笙对这些帮不上一点忙。
所以他才会拿着自己仅有的底气——一条命,坦然又无所畏惧地告诉他,你对我有恩,我愿意拼上一条命来报答。
对此,谢残玉如何能不懂!
他静静地看着于笙,好半晌才叹了口气,“你,究竟让我说什么好……”
没有嫌恶,没有轻率,没有看不起,只有无奈又心疼的一声长叹。
谢残玉在于笙忐忑不安的注视中走近,手指蜷起轻轻敲了敲他的膝盖,“不疼么?”
——轰!
于笙按上心口,谢残玉这一句话犹如在他堪堪就要沉成一滩死水的心上掷下一颗石子,倏忽泛起涟漪……
窗外金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一袭玉色长袍裹住他颀长的身形,容颜清隽,尤其那一双眸,乌黑深邃,但偏偏又是澄澈清净的……
“又呆了?”谢残玉轻声一笑,“我竟不知有一日这副皮囊还有如此效用……”
“知道么?”谢残玉触了触于笙绯红的耳垂,“小时候我曾被人嘲笑,一度生出要毁了这张脸的想法,只是后来想通了……容貌是天生,毁了又如何,最后被别人骂作丑,还不是一样要听着流言蜚语过活……”
他语调轻快,毫无怅然哀伤之感,可于笙还是觉得他是难过的,甚至……还有一点不忿。
能叫这样一个人生出毁了自己容貌的想法,怕是曾经也并不好过。
于笙大着胆子开口,“长得好看也是一种本事,那些人没本事比你好看……便嫉妒你。”他无藉甚至有些荒诞的说法叫谢残玉一怔,而后绽开一抹笑,“你说得对……”
若是这话放在十多年前,有一个人这般安慰他,似乎当年的他也只会当做是挖苦,他心想,如今是不同了,已然换了心境,纵然再无根据的一句话,谢残玉也能窥见他眸中的一点安抚。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今日还未泡过药浴,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谢残玉吩咐仆从搬进来一个能容两人的浴桶,然后又一连三个侍女端着一盘又一盘的草药进来,仔细地在泡进去,屋内很快就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儿,蒸腾着那热气也格外酸苦。
于笙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从前他跟着王全生上山打猎时从山上滚下来,一身的伤也没多在意,隔日就一瘸一拐的去田里浇水了。
如今,又是侍女,又是药浴,还有人守着他,总叫他觉得如坐针毡。
“公子,药汤准备好了,于小公子行动不便,让属下抱他过去吧。”骆迟说完已经准备伸手了,岂料谢残玉看向他,“你下去。”
“啊?!”
“我抱他过去。”
第17章信任
骆迟嘴张得老大,谢残玉冷冷瞥了他一眼,“今日你很闲?”
“这个……”骆迟下意识在脑中将所有的事务过了一遍,“钱庄还有一笔账未清,西南那边过来一队茶商要接待,还有十数家佃户还未交租……”
“那还不快去。”
“哦……”骆迟慢吞吞地走出去好远,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那公子你不去么?”
门砰的一声阖上,骆迟脊背一僵,得,这还用问吗!
门一关,屋内只剩于笙和谢残玉二人。
蓦得,于笙就觉得此处逼仄起来,尤其谢残玉还卷了袖子走过来,一脸坦然,“我抱你过去。”
“不敢劳烦公子,我可以的。”于笙回避开谢残玉的目光,浴桶离着床榻不算远,但是于笙一身的伤,别说是走过去,他现在动作幅度大一些便会引起细细密密如针扎的疼痛。
那日,莳华阁的龟公并没有收着力,更别说红玉为了逼他屈服而特意往皮肉薄处狠抽。大夫开的药虽效用大,但并无止疼作用,于笙往床榻边挪了挪,已然出了一声冷汗。
“……啊!”于笙惊呼,谢残玉将人打横抱起,眉梢料峭,“别乱动,若是摔下去,怕是只能伤上加伤。”
于笙脑袋磕在谢残玉胸膛前,熟悉的冷香倏忽窜进于笙的鼻间。
他眼睫颤了颤,方才大惊之下下意识揪住了谢残玉的衣襟,这会儿收手不是不收手也不是,生生将他的衣襟给攥出一道褶子来。
“药汤略烫,但大夫特别交代,这样疗效最佳。”
自头顶传来温言,于笙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他点点头,又忽然反应过来那人看不见,遂嗯了声,顺着他的力度慢慢进入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