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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冒雨走了半天，车下了柏油路，驶上了一条泥泞小路。车颠得厉害，庆书说开坦克也没有这么颠。雨雾中出现了一片农舍，还有些酒的香气，很有些古诗中杏花村的意思。那就是姚家庄。跟官庄比起来，姚家庄可真算是&ot;古&ot;的，也就是穷。虽然也盖了些两层楼房，但院墙却多是土坯垒成。越穷的地方，酒风越盛。雪石发了声感慨：&ot;还是繁花说得好啊，要注意解决剩余劳动力问题。这问题太重要了，抵得上计划生育了。吃完饭没事干，夹着鸡巴到处窜，窜到东家喝杯酒，再去西家的麻将摊。那还了得？&ot;都笑了，笑声中听到了猜拳行令的声音。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二部分（16）

那声音是一截土墙后面传过来的。这里的土墙上到处是石灰刷的标语，大都是宣传计划生育的。那标语很有麻县长风格。比如&ot;横下一条心，挑断两根筋&ot;。那&ot;两根筋&ot;自然是输精管和输卵管。&ot;筋&ot;字下面有一堆垃圾，垃圾旁边是一个树枝围起来的厕所，屎尿都从里面流出来了，树枝上落了一层苍蝇。从那里往前看，又看到一条标语，&ot;上吊不解绳，喝药不夺瓶&ot;。这说的就是见死不救了。难怪南辕乡的计划生育搞得好，人家是屁股夹斧头，破屎（死）上了。那字足有一人高，一条标语写下来，往往要经过院墙、猪圈、牲口棚、麦秸垛，跑

到另一堵院墙上面。&ot;这都是先进经验啊，&ot;庆书说，&ot;尚义的毛笔字不是写得好吗，回去就让他写。&ot;有一堵院墙上只写了一个字，&ot;瓶&ot;。&ot;瓶&ot;字后面就是姚雪娥的娘家。

姚雪娥的母亲在家里，皂青色的布衫，头上挽了个髻，很利索一个老太太。听说是官庄来的，老太太脸一皱，撩起衣襟擦着手，半天没吭声。大概以为是报丧来的，嘴唇还抖了半天。繁花忙说，路过这里，知道是铁锁的丈母娘家，就来讨碗水喝。老太太放松了，随即捋起袖子要下厨房擀面。繁花连忙拉住她，说一会儿就走。老太太问繁花跟雪娥谁大。繁花说：&ot;我是姐，雪娥是妹子。&ot;老太太下巴一收，说：&ot;雪娥可比你显老。&ot;繁花说：&ot;雪娥是让孩子给连累的，两个孩子跟在屁股后面要吃的要喝的，还要上学，操持那个家不容易啊。&ot;老太太说：&ot;两个孩子怎么了？雪娥弟兄姊妹四个，俺还不是把他们拉扯大了。雪娥最小，三岁了还吃奶呢。奶水都没了，可她就是不松嘴。雪娥是给惯坏了，长大了屁本事没有。&ot;繁花想，看来雪娥从小就会撒泼了。

繁花问老太太，雪娥多长时间回一次娘家。老太太说：&ot;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轻易不回来。她还是种稻子的时候回来过。&ot;喝着水，繁花对老太太说：&ot;雪娥的那两个姑娘有出息啊，成绩很好。&ot;老太太说：&ot;好是好，就是没生个带把儿的。&ot;繁花说：&ot;带把儿的有什么好，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还得跟你要媳妇儿。&ot;老太太说：&ot;俺也是这么说她的，可她就是不听。生了又是罚款又是扒房，还得娘家往里贴。她三个哥哥都是媳妇儿当家，谁敢给她贴钱。&ot;繁花对雪石说：&ot;老太太脑子多清楚。不像我那婆婆，天生个糊涂蛋，整天就会在背后嘟囔，说我没给她生个带把儿的。&ot;雪石多聪明的人，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上来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低声说了一句：&ot;反正殿军他妈早就死了，你怎么骂她也听不见。&ot;

繁花陪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庆书到房间里转了一圈。庆书可真能出洋相，连院子里的鸡窝也没有放过。繁花准备起身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来了一句：&ot;官庄的井水没毒吧？&ot;这一句毫无来由，听得繁花一愣。繁花问：&ot;井水怎么会有毒呢？&ot;老太太说：&ot;这村井水里就有毒。也真是怪了，每年种完麦子，井水就有毒了。得罪了老龙王了？&ot;雪石还有一口水没有咽下，赶紧吐了。从那里出来，繁花说：&ot;老太太真是不能夸，刚夸过她脑子清楚，转眼就又糊涂了。把龙王都扯出来了。&ot;回到写有&ot;瓶&ot;字那堵墙下，繁花交代庆书和雪石，一定再到雪娥的三个兄长家里看看。&ot;你呢？&ot;庆书问。繁花说：&ot;我得去一趟南辕。强龙不压地头蛇啊，说起来，咱们是来人家的地面上逮人了。不跟地头蛇打招呼，怕有麻烦。&ot;

两点半钟的时候，繁花来到了南辕乡政府大院。跟王寨乡不同，政府大院除了门卫，院子里还有人站岗。门卫把繁花领进办公室的时候，&ot;地头蛇&ot;刘俊杰果然在那里等她。当然，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等&ot;上级领导&ot;。看到刘俊杰那个样子，繁花差点笑出来。刘俊杰拎着帆布雨衣，眉毛上挂着水珠，裤腿一直卷到膝盖，地上有两片泥，真的像是刚刚视察归来。不过那办公桌上倒是紊而不乱，还摆着一面小红旗，大小跟红领巾差不多。繁花听妹夫说过，官员办公桌上的摆设也是有讲究的，分境界的。最高的境界就是&ot;紊而不乱&ot;。&ot;紊&ot;说明工作忙，&ot;不乱&ot;说明思路清楚，胸有成竹。

这会儿，看到进来的是繁花，刘俊杰的嘴巴一下子张大了。握手的时候，他还舍不得把雨衣放下。他先给秘书挂了个电话，让他上来一趟，然后对繁花说：&ot;我要接见一个人，先让秘书给你倒杯茶，过一会儿我去找你。&ot;繁花说：&ot;你怎么了？让车撞了？身上哪来那么多泥？&ot;刘俊杰没说他下乡了，而是说不小心滑倒了。他揉着膝盖，咧着嘴，倒吸着冷气，好像真的很疼。事已至此，繁花当然不能说出真相，只能与他一起演戏。她问：&ot;要不要到医院看看？&ot;俊杰说：&ot;男子汉大丈夫，咬咬牙就过去了。你先下去吧。&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