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正神经质地摩挲自己的指甲,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抬头,没有理会和她打招呼的苏明赫,视线牢牢盯住他身后那个略高一些的青年。
看到林锡的瞬间,她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即黑了脸,呼吸声略微粗重。
林锡脚步一顿,他很清楚母亲这个表情。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一旦接下来的对话或举动不能让林帆满意,他的耳朵会先遭殃,如果咒骂没能让林帆发泄干净心里的怒火,接下来等着他的就是一顿暴打。
也许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也许是担心连累苏明赫,林锡不太想看到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他不知不觉挺直了脊背,进入“备战状态”。
苏明赫在林帆对面坐下,林锡踌躇一瞬,也坐到了她对面,并在心里祈祷这位女士等下不要发疯。
林帆的脸色更难看了,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锡,一眨不眨。她每次露出严厉的表情,林锡就会乖乖站到她规定好的位置,可今天她听话的儿子突然叛逆起来,才几个月不见就让她感到陌生。
苏明赫仔细打量她,细长的眉毛微微拧起。
这个女人的神情让他很不舒服。
林帆的眼神不太像母亲看到自己离家出走、数月未见的儿子,更像是一个人偶师看着自己用心制作出的作品。她在仔细评估作品上的缺陷、思考要怎么改造才能让它变得更完美。
三人之间尚未交谈,会客室内的氛围却堪称剑拔弩张。后勤的助理小妹放下三杯曼特宁,打开嵌在茶几上的自动加热板,抱着托盘一溜烟跑了。
“承育学校的人把我的私人号码给您的?”苏明赫先开口,随便抛出一个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门卡也是从他们那里拿的吧?”
——前者指的是苏老大,后者指的是和苏老大一伙的那两个承育学校的打手。
这片住宅区没有门卡是绝对进不来的,林帆能进来,只有翻墙和刷卡进门两种方式。这几天的时间,和苏老大一起想来把林锡绑回家的同伙至今还没被抓到,很可能是拿了从苏老大那里顺走的门卡,去林家要钱。
如果说林帆看林锡的眼神是在看不争气的作品,那她看苏明赫的眼神,大概是见到了几辈子的仇人,还是杀父夺妻那个级别的。
苏明赫觉得自己真是太冤了。
讲道理,明明是您儿子先来招惹我的好吧?!
好在林帆好面子的性格及时发挥作用,有外人在场,起码会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她勉强将目光从苏明赫脸上移开,重新看向数月未见的儿子,“打游戏、离家出走、乱签合同,还学会染头发了?你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现在就跟我回家!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衣服上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锡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穿的是ts队服,黑色简约设计搭配几位老板家里公司的logo,哪里乱七八糟了?
林女士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前提是她别说话。
苏明赫默默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口咖啡,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人。林锡面无表情地听着,坐得很直,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在神游天外还是在认真听讲。
林帆显然认定儿子在认真听讲,把林锡从头数落到尾仍嫌不够。她说着说着,眼睛忽然盯住苏明赫。
林锡直觉不好,还没想好怎么截断她,便听她的声音带上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干的破事儿比早恋更严重!网恋,还是跟一个男的搞?你能耐了是吧?啊?!我要是早知道你还有这个毛病、我要是早知道……”林帆的声音有些发抖,说到最后有些破音,“早知道你有这个毛病,当时说什么也不能提前让你从学校出来!你……”
“先暂停,s——”苏明赫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林女士,容我提醒一下,您儿子和我处对象的时候已经大二了,怎么也不该说是‘早’恋吧?”
林帆冷笑一声,“在我允许他谈恋爱之前,都算早恋。处对象结婚那应该是二十五岁以后的事!一个大学生,学都没上完,谈什么恋爱?如果不是你,他至于连考研的笔试都过不了?!”
林锡霍然起身,一句“放屁”冲到嘴边,触碰到林帆的目光,在母亲带来的多年的压迫和阴影下又卡在牙缝里吐出不来。
“我说错了?”林帆冷冷地看着他,同时分了一线余光给苏明赫,似乎在炫耀她作为母亲在林锡心里的分量永远是最重的。
苏明赫:“……”
好理直气壮,让人无法反驳。
“那好吧。”苏明赫在林锡勉强开口前拽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坐下(此举收获了林女士恨不得把他手剁了的目光)。他小口抿着咖啡,尝试换一个角度和这位母亲交流,“您儿子和我签了合同,是我们ts的正式选手——叫‘员工’也可以。您自己也是一家企业高管,如果您哪位下属的父母突然跑去要求您辞退他们儿子,您会答应吗?”
苏明赫没拿违约金堵她的嘴。林锡刚签约,年薪不算高,强行解约的违约金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绝对是林女士负担得起、且绰绰有余的范畴。
林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群打游戏的,你们这儿小破地方也配跟外企比?你去查查我们公司在世界五百强的排名!”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