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自然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阴差阳错,季怀旬倒意外将耳边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了。
真是……磨人。
季怀旬展眉轻叹一声,目不斜视的往软榻边的茶桌走了几步,十指抬起,将早已凉透的瓷杯紧收在手心,举到唇边抿了口茶水。
茶水早已冷透,冰冰凉凉的,立时带走了他喉中直攻心扉的灼热。
“我好了!”沈芙匆忙换好衣裳,兴致昂昂的冲了出来,将换下的衣物随手甩在床上,转头看见季怀旬面色沉沉,以为他是等得不耐烦了,小心翼翼道:“怀君面色不好看……可是嫌我手脚太慢了?”
季怀旬本已经平复好心绪,此时轻轻放下杯盏,回头扫过沈芙澄澈见底的眼眸,眉宇间又划过一丝难言的不自然。
“你多想了,再者等得也不算久,”季怀旬嗓音里带了沙沙的哑意,转过身,“走吧。”
“诶!”见夫君神色无异,沈芙放下心来,笑眯眯的跟了上去,嘴里絮絮叨叨,“还没用早膳呢,等下正好让春芽端些糕点去偏间,你们边吃边聊……”
身边人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季怀旬是喜静的性子,此时却没有半点不耐。
季怀旬侧眼看向沈芙灵动的眉眼,似被她感染一般,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也镀了一层几不可查的笑意,暗藏其中的戾气也因此被驱散了些许。
他素来寡言少语,若真能有一个如沈芙般能补他之短的人常伴左右,也是挺好的吧。
“怀君怎么总瞧着我,”沈芙摸了摸颊畔,确认了好几遍,扬起脸问季怀旬,“难道是我脸上沾有什么东西?”
季怀旬垂眼看她,突然勾唇轻笑。
他的容貌本就生的俊雅非凡,这一笑更是如同明珠映月,灼灼生辉,天下再令人惊叹的景色与之相比,都显得逊色不少。
沈芙看得呆了呆。
“这处沾了东西,像是细小的棉絮,”季怀旬停下脚,身侧分明的指骨曲起抬起,倾身靠近沈芙,指尖划过她白净细腻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似乎真的是在抹去什么东西一般,“等等。”
可若有人在场,就会发现季怀旬指尖落下的地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夫君那样正直矜持的人,又如何会蒙骗她!沈芙丝毫没有怀疑,乖乖站在原地任他揉捏,心里边还在暗暗思索是不是该将床上劣质的被铺换上一换。
“揩去了。”季怀旬捻了捻空无一物的指尖,神色自若的扯着谎。
沈芙不疑有他,只义愤填膺道:“床上的铺被还是我带着春芽亲自去店里挑的呢,那家店主还说什么上好的被料价格就是贵,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昧着良心以次充好!”
“嗯,”季怀旬面无愧色,“确实太差,下次别去那家了。”
沈芙头如捣蒜,在心里给那家在京城内口碑颇好的店铺狠狠打了个叉:“我再也不信他们的话了。”
季怀旬勾了勾唇角,笑意柔软,抬脚继续往前走。
偏间内,石铭焦躁的倚靠在红木椅背上,手边茶壶都快被他喝空了。还没把季怀旬等来,他倒是空灌了一肚子茶水。
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石铭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前思后想,不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本被捂得皱皱巴巴的书本,十分不耐烦的“哗哗”翻了起来。
春芽立在一边目瞪口呆,小小声道:“二公子这是在……”
想起屋内书桌上还有一大摞仍是崭新的书册,石铭就心烦不已,被春芽问了一句,气不打一出来,瞪了她一眼,手下翻页的速度更快了:“闭嘴,别打扰小爷温书。”
春芽不识字,也因此对读书人的事情十分好奇。
她其实很喜欢陪着沈芙挑灯夜读,可沈芙也是个不争气的,单单能识字罢了。
“原来这便是温书,”春芽敬佩的看向石铭,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刚刚瞧见二公子翻书翻的很快,眼睛却半点没往书上瞧,还疑惑这是在做什么。二公子,奴婢斗胆问一句,温书是什么感觉?”
春芽浑然不觉自己这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石铭被她这无心的话刺得心头一梗,对着她无辜的眼神,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什么感觉?”石铭冷笑一声,还是瞪她,“手感不错,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春芽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似乎说了错话,惹得石铭更加生气了。
“刚刚小爷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耳朵不好使?”
石铭倏然收了笑,盯着春芽,一字一句的重复道,“闭、嘴。”
春芽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正担心这个瘟神再看她不顺眼,余光往外一扫,激动起来:“小姐!”
有小姐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长兄,你可总算来了,”石铭见了季怀旬,也顾不上生气了,立刻迎上去,苦着脸道:“你都不知道,今早听到确切的消息之后,我都快被秋试给愁死了……”
季怀旬撩起衣摆坐下:“出了什么事?”
“城南不是出了怪病嘛,御医对此束手无策,那处的官员又接二两三的病倒了,一时人手匮乏,”提起这个石铭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狗东西提了个建议,说可以将秋试提前一个月,尽早招揽人才,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