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即使背对着月光,脸上也不可避免的烧了起来,却仍坚持道:&ldo;喊我重言。&rdo;
张良了然,随即道:&ldo;重言。&rdo;
那一声轻轻的,含着笑意似的,却令韩信的心内不可抑制的激荡了一瞬,连带着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然而还未待他稳住心神,一个冰凉的东西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韩信:&ldo;……&rdo;
三.
张良收回作恶的手,半真半假地调笑道:&ldo;手感不错,果然年轻就是好。&rdo;话还未完,一双手便被一双温软给捉住了。
原是韩信握住了他。
张良疑惑道:&ldo;你这是……&rdo;
&ldo;你太冷了。&rdo;韩信道,随即更收紧五指,包住了对面人的手。
张良的心内一阵暖流淌过,韩信的手比他的大,掌心温暖而柔软,令他冻僵而不自知的手感到十分舒适。他虽觉十分惬意,却又到底觉得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捂手有些尴尬,便不由得岔开话题道:&ldo;怎会想到去学弈?&rdo;
时下博戏当道而弈独绝,弈者不多,技高者寥寥,更遑论能记住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的弈者。韩信是其一,张良更胜一筹。
韩信自然知晓这些,便道:&ldo;行军打仗通常两军列阵,而小博排阵较为简单,且同弈技相比,赌博兴味太浓。虽说运气亦不失为胜仗的关键,但行军打仗,总归是要谨慎些好,毕竟运气难得,技巧为上。&rdo;
张良点点头,却道:&ldo;话虽如此,然而六博也有弈技所不及之处。&rdo;
韩信道:&ldo;可是各子分工,可连走几步,及至成枭而牟?&rdo;
张良道:&ldo;不仅如此,六博可随意动子,成前后夹击之势。对弈虽也可达到,然一子落下便不可再动,虽说可纵观全局,事先测算,最后行包围之势。可若能挪位并进,也会减少诸多不便,死棋之类也会减少许多。毕竟真正的战场往往行军机动,前行后动常常互为牵制。&rdo;
韩信若有所思。
张良叹道:&ldo;若是能将这博戏改改就好了。将那投箸去掉,以各子分工,仿精兵列阵,想来更有益于兵法的锻炼。&rdo;
韩信心中一动。
两人先前谈论许久,此时都有些累了。彼此虽不说话,却也不觉尴尬,反倒在这凉夜里因着双方靠的很近而生出一股淡淡的温情。
张良抬头望去,眸内安静地映出远方仍未熄灭的红彤彤的夜色。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ldo;阿房宫绵延几百里,这下怕是要烧上好几天。&rdo;
张良眼瞳一动,他低声问道:&ldo;你以为此火烧的如何?&rdo;
韩信道:&ldo;下策。&rdo;
张良笑道:&ldo;说来听听。&rdo;
韩信道:&ldo;此等行径与暴秦何异?&rdo;
张良又道:&ldo;那沛公的约法三章又如何?&rdo;
韩信道:&ldo;上策。关中诸位父老乡亲都愿他为王。&rdo;
张良看过来,目光灼灼道:&ldo;如此,为何你还在项羽账前?&rdo;
韩信一时语塞,良久才答道:&ldo;我先前被人瞧不起,受人欺辱,连饭也没得吃。后来我跑去游说武信君,他虽然没听我的建议,可给了我一份职位。这也是恩情,我不能随意背叛。&rdo;
张良嘴角一勾,嗤笑道:&ldo;哦?这恩情便是一个执戟郎中?难不成你忍侮辱,献计策,便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给别人看个帐帘?&rdo;
他素来笑意盈盈,语气温和。如今难得行词带刺,秀美的面庞覆上冷冷的笑意,非但没让韩信着恼,反令他心下一颤,更攥紧了手中那冰凉的肌肤。
张良低声道:&ldo;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乱世里,我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结果不就是得一个肯赏识的人,然后尽自己的才华,日后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还是说,你尽一切努力卷进这世道里,为的不是这个?&rdo;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格外轻,却像贴着韩信的耳朵似的,一字不漏的叫他都听见了。
韩信的心里瞬间烧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心中想象过的,隐蔽的,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秘密都叫张良这一句抖了出来。他不肯侍农,不肯学下九流的手艺,时时研习兵法,做淮阴乡亲口中无用之人,耻辱之人,在项羽身边逗留,不肯走,即使总被轻蔑拒绝也不死心的出谋划策,不就是为了这?!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有抱负的男儿谁人听到这里不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