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站起来,却被苏亭之攥住了衣袖。她试着抽了抽,他却不撒手。
他仿佛掬着一捧清冽的泉水,侧身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着。他悠长满足的气息缓缓地落在阮筱朦似雪的皓腕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
她心头灵光一闪,抬起另一只手,自己在衣上嗅了嗅,似乎明白了。
清兰公主酷爱兰花,她身上一定常年带着兰花的馨香。苏亭之小时候常和姐姐在一起,那是他记忆深处的味道。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兰花了,可是,熏衣裳的香料里却常常会有这一味。这样的香料只有贵族女子才用得起,而且,皇室用香的制作手法总是差不多的。
所以,苏亭之闭着眼,在神智不清的时候把她当成清兰公主,凭的是香气,与美若天仙、兰心蕙质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阮筱朦本想掰开他的手,强行离去。可低头看见他安静的睡容,乖顺的模样,她却又没来由地想起,自己也有一个弟弟,叫阮殊棋,一时心中不忍。
她任由苏亭之拽着,另一只手在圆桌上撑着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她在渐渐袭来的倦意中闭了眼。
苏亭之病情好转,不再一直昏睡。他吃了药,不知枕着属于阿姊的兰香睡了多久,此时悠悠转醒。
他被眼前的人和情景惊呆了,原来他误以为的梦不是梦,那个悉心喂药的人也并不是阿姊。
从他这个角度,他看见郡主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优美的侧颜。她一只如玉胜雪的手就在他的脸边,因为,她的衣袖在他的手里抓着,幽香绕鼻。
他突然心跳加速,像被人点了穴似地定住,他一边贪婪地想保持这个姿势,让它维持得更久一点,一边又在暗暗地唾弃自己背弃初衷,见色起意。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叫嚣起来——报仇,这是绝佳的机会,赶紧报仇!
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无情地嘲讽——她救过你,放过你,你舍得吗?真的狠得下心吗?
理智和情感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挂在枝头摇摆不定,他的手也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向枕下摸去。
他的匕首一直压在那里。
第五十一章灌醉你会不会怪我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雷雨声将阮筱朦惊醒,在圆桌上撑着头浅眠,这样的姿势她原本睡得就不沉。
她蓦地侧过身来,正看见闪电的光照下,苏亭之惨淡的神色,苍白的嘴唇,还有,他的一只手按在枕边,不停地微微颤抖。
“你醒了?是哪里不舒服?”阮筱朦看得出来,他这样子很不对劲,可别是发烧发得抽了风?
苏亭之还没来得及拔刀,双颊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紧张,泛着浅浅的红。桃花眼中雾蒙蒙的,他垂下眸,随口搪塞:“头疼。”
阮筱朦俯低身子,用手背去试他的额头,那一截带着幽香的衣袖自然而然地从他掌心中滑走,让他的心默默失落。
光滑微凉的手背轻轻贴在他的额上,俩人之间的距离随之拉进。他掌心虽然空了,鼻间却再一次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幽幽一缕,沁人心脾。
“烧得不高啊,为什么头疼?要不,我还是叫大夫再来看看。”
苏亭之这会儿确实烧得不高,但脸上却红得更厉害,颊上两片红云,一直洇染到脖子根儿。他的心也跳得更快,他害怕被她看穿谎言,害怕被她看破心事,仿佛背弃初衷的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俯身的时候,一束青丝从右肩滑下来,像极了他经不起诱惑的心智,在他眼前飘摇。
苏亭之突然贪恋着眼前她给予的一切,贪恋这样的安逸和温暖。
太久了,他四处飘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只有人不停地提醒他报仇是他的责任,却太久没有人给过他被关怀照顾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想起,自己不是一把复仇的剑,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动了动喉结,眸中水润,低低地说:“又不疼了,不必麻烦。”
此时的苏亭之看起来,就是个人畜无害的俊美公子,甚至病得楚楚可怜。
阮筱朦觉得,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他大概是在人屋檐下,生怕给人添麻烦。她从床边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别客气,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然而,苏亭之还真不是在和她客气,他现在满心的纠结,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判断。
裴纭衣一直守在门外,阮筱朦拉开门的同时,听见身后有动静。裴纭衣瞟眼便向她提醒:“当心!”
裴纭衣跟在她身边日久,阮筱朦对他已经有了些默契,她下意识地朝他目光的反方向一闪,翻手抓住了身后那只握着刀的手腕。
苏亭之病中虚弱无力,虽是逼着自己动了手,但速度身法到底是不成气候。阮筱朦在危险之下,难免用力过度,他没刹住,一个踉跄,狠狠地扑了上去。
阮筱朦一只手还控制着他拿刀的腕子,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扣住他的腰。
香软的身子只着雪白的中衣,还带着被子里的余温,贴在她怀里,苏亭之反而是借着她的力道才算站稳当。一个杀人的人,这一刀刺得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倒更像是在投怀送抱。
这姿势诡异得让两个人都愣了一瞬,裴纭衣抱着手站在门口,正对着苏亭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