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身诀是个很普通的仙术,普及之广,仅次于仙界的腾云驾雾术。哪知樗柏精要解,竟是解不开。那时我才知道,父神的光辉神迹在我北天玄光身上还是存在那么一星半点的。
樗柏精跟我说她是南极长生帝君帝的十二女,我犹豫了一下,便放了她。胥姚撅着小嘴,叫着“姑姑“向我奔来,彼时,我混沌初开,前尘往事都记不得,她泣涕交纵挥舞着两手向我而来,我爱惜新衣,自然要吼一声“南帝家的破孩儿,你敢蹭着我!”从此,万劫不复。
此时,胥姚神女轻轻扒拉着攀在手臂上的小怀狼,微微向那冷漠神君及天妃见礼,面带浅笑,道:“我道是谁在这儿大放厥词。姑姑,我知晓你虽是一把年纪,心性未开,着实不愿说你为老不尊。天君储君今朝不过一万七千多岁,名分上算是你的天侄儿,你这么直言诉请,实是不妥,不妥。”
我望着俊朗神君,如遭雷噬。
神君不望我,只向着天妃轻唤一声“母妃”。
樗柏精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当即昏倒在地。饶是我惯常自诩脸皮外面设着十道城墙厚度的结界,此时也臊得两眼昏花。
这个神泽只微末逊于我的冷漠神君居然是太子清越?居然是那个七年前刚满四万岁的……我的侄儿?我回顾本神片刻前腆着一张老脸连问了三回“神君名讳”的猴急模样,忧伤望天。
天妃面无表情把我望着,片刻,淡淡说道:“玄光上神前言着实不妥,哀家知晓你天养天性,必无轻狎之意,然曲怀园里仙家众多,还须谨言慎行。”
我点头为礼,压着忧伤淡定应道:“天妃所言极是,玄光记下了。”
天妃携着一干宫娥侍童踏云而去。
我拖着樗柏精,两眼望着我的俊秀侄儿,悲伤逆流成河,我说:“我是父神捏化的,万万不能跟你父君相提并论,当不起你一声姑姑,你还是,有机会,唤我玄光为好。”
太子清越看着远天的流云,不置可否。
这场曲怀宴后,北方玄光上神的名头响亮到一个新的高度,四海八荒的神仙聚到一起传达圣谕,开坛论道,传播八卦之前,总要先往我丹熏山的方向望上一望……
第3章问君能有几多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与鱼落像模像样地投宿在一家风雨飘摇的小客栈里,夜半雨打芭蕉,远山钟鸣,煞有情调。隔壁的客房里不时传出阵阵呛咳声,我本不欲理会,奈何鱼落兴致极大,打赌说隔壁必定住着个病弱书生,时下已是初冬,那书生多半悲催地病倒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了。鱼落自打被深海里某个彪悍的小妖怪拒绝以后,审美口味忽然改了,走在街上看到长腿细腰白斩鸡似的书生,那眼皮眨都不眨,乌溜溜的眼珠更是恨不得直接脱眶粘在人家身上,走出老远还是要在千娇百媚地一回头,两回头,三回头……
我对一步三晃的白斩鸡是没有兴趣的,天上的神君凡间的男人,我都觉得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好。在太子清越之前,我曾经,咳咳,先后迷恋过天上的破军星君,凡间的飞将军李广,奈何破军星君最后看上了天枢星君,果断与我绝交,而李广在我化身他的小青梅蠢蠢欲动时利索地娶了青楼的红颜知己……我微微出神回想往事,耳边忽然响起隐隐约约的锁链声,我疑惑地看向鱼落,鱼落支愣着脑袋兀自看着泛黄的墙壁,并未有一丝的警觉。那锁链声有远近及,最后竟就停在隔壁客房门外,我心里一恍,看来那个“悲催地病倒在进京赶考路上”的书生今晚是要彻底交待在这荒郊野外的小客栈里了,不知道远方家乡有没有一个盼郎归的小青梅。
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无常鬼在勾魂,我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怜悯地看着桌前的小鲤鱼精。小鲤鱼精不知道是在想之前毫不留情拒绝她的小妖怪还是在想现在这个马上就要一命归西的“病书生”,脸上带着些许痴傻,些许娇憨……她脸盘儿妖娆,颦笑风情,蓦地作出这种小儿女姿态,让我有点儿肉紧。
我不自在道:“唔,门后的架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盛着小店伙计特意打的井水,拔凉拔凉的,你发完呆自己跳进去休息,我先睡了。”
半响,她回头看我一眼,不满道:“玄光上神,你非得装得自己像是一个凡人,准点用饭准点上床睡觉吗?”
“入乡随俗。”
我说完,就见墙上出现一黑一白两位地府鬼君,两人手里拎着空空的锁链,遥遥向我弯身行礼,然后转身没入黑暗。
“怎么没拘魂魄?”我喃喃自语。
“上神说什么?”
我深深看着小鲤鱼精,和盘托出:“方才你倾慕的隔壁书生还差最后一步就走完他短暂的一生了。”
鱼落的眼睛蓦地瞪大。
我叹息,“地府鬼君都来了,想是文牒没有带来,又走了……”
我听樗柏精说,樗柏精是听他的祖上说,因为勾魂鬼君频频出错,三番五次把阳寿未尽的魂魄错勾入地府,搞得地府怨气颇重。九千年前,阎君与一干幕僚经过反复的磋商讨论,颁布了一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文牒令》,新令反复强调黑白鬼君出城勾魂时务必要带上刻着死者生辰八字的文牒,魂魄勾出来确认无误签字盖印之后方可带走。魂魄带入地府,在鬼门之前还有一道文牒,上面刻着魂魄阳世为人的功过种种,也要确认无误签字盖印之后才可。如此,双重保障,极大程度上遏止了大规模的穿越,借尸还魂之类的糊涂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