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明天出去约会吧。”
周衡的长指轻轻落在“胡巴”的耳朵上,目光微敛。
端午眼前一片模糊,她想说,你不要再用“约会”这两个字来形容你跟我一起出去的关系,那根本就不是约会,在你眼里,那只是带个侄女出去遛遛吃顿饭而已。“约会”是那种地位平等互相尊重的恋人之间的专有名词,而你甚至都没有跟我打个招呼,就通知你眼里的“我家的大人”来接人了。
端午紧握着笔,带着一点点怒意,固执地重复道:“我要做卷子了。”
周衡顿了顿,轻道:“端午,你在我那里的事儿,不是我跟你奶奶说的。”
端午那原本越来越佝偻的背影瞬间就僵住了,半晌,脑袋缓缓转回去,重新压进臂弯里,一动不动。周衡看着端午非常明显的身体语言,眼里掠过一抹惊诧,一抹会意,和一抹慢半拍的没有来由的释然,他起身离开萌态可掬的“胡巴”走向端午,后者像是电量耗尽了似的没声没息的,周衡敛着笑意抓住端午睡衣的帽子轻轻往下一扯——他以为她最多也就是委屈到眼睛有点潮湿,结果把那一直想往回缩的脑袋按住,转过来一看,那大大的眼睛早就肿成一条线了,鼻端很红,红得像是谁给画了小丑妆,湿漉漉的短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她看起来跟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儿似的——大概他推门进来之前,她就开始在哭了。
端午横臂遮着眼睛,泣不成声:“……但是她说……你告诉她的。”而且是用一种“你在给人添麻烦”的语气。
周衡看着端午脸上新旧混合纵横交错的泪痕,蓦地想起聂奶奶稍早前看他的眼神,他微不可察地皱眉,转头耐心地跟端午解释道:“我带你去住我的房子,就表示我重视你不愿意搬回聂家的想法,就是要帮你拖一拖,拖到明镜回来你们两个一起商量到底要住到哪里……你是个笨蛋吗?”
端午听到最后一句,眼睛蓦地露出来,似乎要瞪周衡,但那扑簌簌落下来的眼泪削弱了那本就不堪一击的恼意,再过十分钟左右,端午终于稳住情绪。
周衡抽出盒子里最后两张面巾纸往端午眼上一糊,按捺着渐渐升起的异样感,笑道:“行了,你看看你都脏成什么样儿了,去洗把脸。”
端午捂着眼睛乍喜乍悲地走进浴室,片刻,有点害羞地把着门,露出两只丑得不像话的眼睛,她似乎想问什么,但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有点着急地抓耳挠腮,周衡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的窘迫,看着看着,一开始是嘴巴,然后是眼睛,最后,就重现了端午以前在大马锡相框里看见过的那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笑容。
“端午你要问什么?”
端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周衡,在相框外面的世界里,她只见过他疏远的、客气的、怜悯的、温和的、漫不经心的、有点无奈的、有点生气的笑,没有见过这种生动的好像眉眼都活了各自成说的笑。
“端午?”
端午倏地收回灼灼的视线,虚着眼神,期期艾艾:“刚刚……约会的事儿还算数吗?”
第24章
周六的约会,周衡没有直接来聂家接人,而是打电话让端午来肯德基门口见面,端午这个标准的手残族,为了掩住面上浮肿的痕迹,刷了好几层粉,而且是端曼曼以前没用完的不适合端午肤色的粉,结果美不滋儿地跑过来,一打开车门就听到后座周末非常直白的点评:哥,你看端午像不像昨天漫画里的女鬼。
周衡带着端午和周末去了临市姑姑在经营的生态农场。端午一下车,眼睛盯着农场里三辆色彩鲜艳的皮卡车就走不动道儿了——其实最初喜欢皮卡的是李一诺,端午无所谓什么车,但是李一诺念叨的多了,端午就开始喜欢皮卡,就像那些年端午跟着李一诺喜欢过的动画片、偶像剧和诸如夜光手表、藏银镯子这些鸡零狗碎的物什——那些皮卡跟端午前不久刚刚看过的一部灾难片里面的皮卡看起来差不多,很漂亮,是那种有点狂野叛逆的漂亮。
周衡跟姑姑打过招呼,顺着端午炽热的视线望过去,非常随意地问端午想坐哪辆,端午没回答,眼睛却在几轮巡视后只盯着明黄色的那辆。
周衡于是转向正在亲吻周脑门儿的姑姑,借问钥匙。
姑姑隔空把钥匙抛过来,眼睛和善地看着端午,因为刚刚周末差点摔倒打断了周衡的介绍,她只好主动问:“周衡,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啊?”
结果周衡还没想出来要怎么回答,周末蹦跶着抢先道:“她叫端午,她是我的好朋友和我哥哥的女朋友。”
端午本来在来的路上是悄悄在心底里嫌弃周末这个小拖油瓶的,结果听到周末如此隆重且骄傲的介绍,立刻决定以后要跟做周末两肋插刀的朋友。
周衡非常无奈地在周末屁股上踢了一脚,转着钥匙圈儿,领着突然变得很开心的端午走向皮卡。
“端午喜欢皮卡?”周衡问。
“李一诺喜欢,她说老西部片里的女人都开皮卡……扎个蓬松的发髻,牛仔裤,垮垮的衬衫,打开门下车,再砰地关上车门。”
端午系着安全带,两只眼睛要笑成月牙儿了。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出去大概十五分钟,端午渐渐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眼睛也不断地往方向盘那里扫,当然,端午要是知道这辆在她眼里只是“漂亮”的皮卡车价值百万,肯定会预先给自己脑袋上套个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