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气还未喘匀,听了这话,又忙不迭奔出去。
……
百福殿外,楚宁从地上起身,跟着内侍快步往南面的外朝行去。
眼前富丽巍峨的宫殿就是太极殿,除了先帝驾崩时,她再没来过此处,今日终于又要踏入其中。
石阶下,她停住脚步,立在春风中、阳光下,仰望着顶上敞开的殿门,目光复杂。
如此广阔高大的宫殿外,她的身量显得越发单薄娇小,连引她来的内侍也忍不住要上去扶她一把。
“不必了,多谢。”她笑了笑,摇头拒绝,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一步步攀上石阶,步入殿中。
正中的道已被让开,原本的议论声也在她踏进去的那一刻消失了。数不清的目光下,她垂首跪在御座前。
“朕方才听说,你到太后跟前,要辞了这太子妃之位?”萧恪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颔首,扬声道:“妾楚氏,自嫁入东宫,为太子妇后,两年有余,始终无所出,又自知身份低位,乃罪臣之女,本就不配为太子妃,今日来,便是要让出太子妃之位,求陛下以亲长之尊,为太子另聘贤妻。”
话音落下,四下的朝臣静了静,随即渐渐响起议论声。
萧煜悬着的心彻底落下了,可不过一瞬,又提了提,一面作出不忍与难过的样子,一面抬头望着萧恪之,等着看他的反应。
“你当真是自愿的?”御座上,萧恪之在众人的凝视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底下跪着的侄媳,淡淡开口,“你可知,失去了太子妃之位,你便不再是皇族的一员,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财富名望,都将不复存在?”
“妾是自愿的,也明白放弃的是什么,只求陛下成全——”楚宁嗓音虽软,语气却十分坚定。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话是他故意在萧煜面前问的。
她垂首叩头,说出后半句话:“妾愿自请入道观出家修行,从此不问世事,不涉凡俗。”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将压在心底的一口气吐出,浑身都仿佛轻了些。
一旁的萧煜却愣了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阿宁?”
先前他想的,不过是她让出正妻的位置,以妾侍身份继续留在东宫,可她却忽然说出要入道观出家的话!
当着众臣的面,他几乎就要起身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身边离得最近的韦符敬忙拉住他的衣摆,蹙眉冲他无声摇头。
他忍了忍,终是咬紧牙关,缓缓坐下,用泛红的眼瞪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曾朝他投来目光的妻子,身侧的手也紧紧攥着,不住颤抖。
“好了。”萧恪之审视她片刻后,慢慢抬手挥了挥,似倦怠了一般,沉声道,“既然你意已决,这两年又的确未有所出,朕便准你离开东宫。念你这两年始终谨守本分,行仪未过,就——就入归真观修行吧。”
归真观是皇家道观,就建在太极宫后苑的西面,平日在其中修行的,也多是长安城里出身高贵的妇人,尤以萧氏皇族女子,以及与皇族关系密切的女子为主,有的是本就一心向道,有的则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暂时出家的。
过去,归真观中女冠的进出,都有后宫之主管束,如今后宫无主,皇帝自行安排,倒也在情理之中,是以众人愣神过后,便不再多想,只仍沉浸在今日这桩大变故中。
大约是想起楚宁的身份,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里,夹杂着怜悯、惋惜,甚至还有冷嘲,早知今日要落得如此下场,当初已沦为罪臣之女时,又何必还要嫁给太子呢?
几乎鲜少有人记得,当初是太子执意要娶楚氏女的。
就连从前与楚虔榆交好的朝臣们,想到的也不过是太子已仁至义尽,终究算对得起楚家人了。
楚宁无暇关心旁人的心思,只是觉得心中压着的大事终于尘埃落定,大大舒了口气,躬身又拜了拜,言谢后,便起身退出太极殿。
人已离开,旁人慢慢收回视线,唯有萧煜一直定定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殿下!”一旁的韦符敬忍不住压低声提醒,这才将他的心神稍稍拉回来些。
“……太子,朕如此处置,你可有怨言?”
萧煜听着又被重复一遍的问话,慢慢躬身,压抑应道:“臣——不敢。”
“如此便好。”御座上,萧恪之瞥了他一眼,唇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道:“此事,即刻让翰林院拟旨吧。既然太子妃之位已空了,朕身为叔父,也该替太子重新谋一门亲事,诸卿若有合适的人选,到时都可说一说。”
说罢,他也无意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干脆挥了挥手示意退下,自起身离去了,留下满殿的大小朝臣们,再度如炸开了锅一般,激烈地议论起来。
人群里,萧煜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呆怔许久,忽然起身,也不往衙署去了,转而匆匆往东宫的方向赶去。
第59章道观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东宫,徐融仍心神不宁地等在光天殿外,时不时来回走动,一脸凝重,好像总觉得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要发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的侍卫来报:“侍读,殿下——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徐融浑身一个激灵,忙三两步走上前,果然见楚宁信步而来,只是看她的脸色十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时心里直打鼓:“殿下,事情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