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样的朦胧暧昧又被方才那一番表白一下打破,变得越发浓烈而不?能忽视。
她知道靳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能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定是反复犹豫,拿出十二分的勇气。
在军营里说一不?二的魁梧郎君,却为这样一桩小事迟疑不?决,忐忑不?安。
她忍不?住觉得甜蜜,又想发笑,耳边更是回响起楚宁语重心长的开解与嘱咐。
她虽然只是一个婢女,却也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今日能成为宫中的女官,能决定自己的婚事,已是难能可贵,为何不?能更勇敢些,走出这一步?
眼前的郎君,坚定、可靠、朴实、诚恳,难道不?正是她心中偷偷期盼过的样子?
想到这儿,她眼眶微微发热,心也?跟着砰砰跳动。
“多谢将军,愿直言以告,坦诚相待,既如此,我便也同将军说说心里话,若我说完,将军依然愿娶我,我、我便答应了。”
她忍着涨得通红的脸颊,尽力抬起头,认真道:“我出身寒微,即便做了女官,也?仍不?过是个普通的婢女,不?如别的大家闺秀,高贵、温柔,有强大的家族,能助将军的仕途更上一层楼,将来,若我当真有幸能嫁给将军,只要在长安一日,我便依然会留在太极宫,伴在皇后殿下身边,替皇后殿下分忧,而不?会想别的女子一般,只留在后宅操持自家的琐事。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前面的几句,她说得坦荡,最?后,却当真忐忑紧张起来,只等着靳江的回?答。毕竟,婚后依然要在宫中任女官,无法一心一意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对大多数男子而言,都有些难以接受。
可靳江愣了片刻,却忽然憨笑一声,问:“只是这些吗?”
这些,他早就料想到了,根本不会介意,尤其留在宫中担任女官一事——
“这些,我都知道,你要做女官便做,当初,正是因见到你在六局和?学堂里处事的周到、妥帖,我、我才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好女郎……况且,白日我本也不?在家中,若能娶到你,将来我到宫中当值,还时常能见到你,这分明是好事……”
他说着,也?不?知是不是想到往后夫妻两个一同在宫中的事,竟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翠荷被他笑?得脸红不?已,恨不能立刻走开,支支吾吾片刻后,丢下一句“那我便当将军答应了”,就转过身去,沿着长廊快步离去。
靳江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望着远去的背影,伸手想唤,却没唤出口,好半晌,才憨笑着喃喃:“那我便也当你答应了吧。”
……树影下,楚宁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拐角处出神片刻,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下好了,我这一桩心事,算是了了,如今只等靳将军来提亲了。”
萧恪之想起方才靳江的那股子劲儿,忍不?住有些得意,一面拉着她走出去,一面道:“靳江看着像个闷葫芦,倒是一点就通,方才那一番话,连朕听了都要动容。”
二人继续朝甘露殿的方向走着,楚宁掩唇笑?着,打趣道:“我看,他这是跟陛下学的吧?陛下当初如此哄我,他如今便来哄我的翠荷了!”
萧恪之难得觉得脸红,不?禁拍拍她的发顶,摇头道:“朕可不会教他这些。况且,朕与你说得话,难道不?比他说得好听?”
“是,是,陛下自然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楚宁拉着他宽厚的手掌,细细的手指划着那层薄茧,哄孩童般道。
不?一会儿,两人回?到甘露殿。
殿中已被地龙烘得温暖如春,楚宁脱下外袍,梳洗过后,便换了件单薄些的衣物,坐到灯下,颇有兴致地提起笔,不?时写写画画,思索着如何替翠荷添置嫁妆。
萧恪之坐在她身边,先是捧了一本奏疏仔细阅览、批复,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冲一旁的侍女挥手示意。
小半个时辰过去,紧闭的殿门开了又阖,随即便有一缕淡淡药香飘入内室。
侍女捧着盛了汤药的瓷碗进来,正要奉到楚宁面前,萧恪之已先一步接过:“太医令开的方子,滋补安胎,趁热喝吧。”
楚宁嗅着近在咫尺的苦涩味道,皱皱鼻子,毫不扭捏地捧着碗,一股脑儿灌下满满的药汁。
苦得发酸的滋味登时充盈整个口腔,连带着腹中也?微微发酸。
“你不?怕苦吗?”萧恪之接过空碗,又立刻递了杯温茶过去,心中想起的却是先前几次见她饮汤药的样子,似乎从没听她说过半句苦。
楚宁愣了下,摇头道:“这苦,不?过片刻就过去了,为何要怕?”
她当初喝避子汤已喝惯了,后来,因实在不想给萧煜生?儿育女,每次尝到那苦味,才觉踏实。
况且,自幼年时,她便一直告诉自己,不?怕这汤药的苦。
“当初我还小时,母亲卧病在床,每日都要饮汤药。有时我病了,因怕苦不肯喝药,父亲便让我要像母亲一样不怕苦。我看着母亲对我笑?,不?知怎的,忽然就捧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了,以后,也?再不?喊苦了。”
父亲说,苦尽才能甘来。
如今苦过去,可不是就熬到甘来了?
萧恪之摩挲着她的脸颊,没说话,只是又替她斟了杯茶,递到她的唇边,好似想帮她将苦味冲散。
“乖阿宁,咱们把身子养好些,以后便能少喝些汤药,等咱们的孩子出世了,最?好,能一辈子远离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