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百格中学的宿舍只能挤得下两百来人,这就造成了很多住不进宿舍的山里孩子不得不遗憾的放弃学业,尤其是女孩。
马勇毫不犹豫的捐出了几乎所有的钱,孟忱赞助了五十万,李国球听说这事后汇来五十万,加上县里拨给的一笔资金,七个月后,终于在教学楼旁边又建起一栋崭新的学生宿舍,附带还把食堂扩建了一倍,可以多容纳五百学生住校。
“功德无量啊,马兄弟,孟兄弟,我代表百格乡的父老乡亲,还有一心想靠读书飞出大山的娃娃感谢你们,宿舍楼落成剪彩的时候,我正在麻坊村处理重要事情,实在赶不回来,今天特地摆个家宴陪罪。”
腊蹄、腊肉、熏肠、小鱼、小虾、小母鸡,一桌子柴火灶烧出的乡村美味吸引着饥肠辘辘的孟忱,催动他的喉咙上下蠕动,满心就想着把所有好吃的一扫而光。
房乡长嘴上说着客套话,却没有端起酒碗,大圆桌上摆着十套餐具,很显然,需要耐心等待另外七位客人。
“还记得一楼修了三间有独立卫生间,并且阔气的装了太阳能热水器的寝室么,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我们乡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大学生老师了,听说还有专门教音乐和美术的呢,现在的娃娃可真有福气。”房乡长愉悦的点了一支烟,愉悦的深吸一口,愉悦的吐了几个烟圈。
孟忱运用所有的力量才把目光从那只小母鸡的鸡腿上移开,正在他饿得眼前冒星星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余校长兴奋得有些发颤的声音:“老房,老房,来了,都接来了!”
跟在校长和司机身后,涌进来五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三男两女,一行人填满了本就不大的堂屋,正在纠结于等会是先啃只猪蹄还是先撕只鸡腿的孟枕只好站起来,礼节性的朝所有陌生人咧嘴笑了笑,丝毫没有觉察到身边马勇迵然不同于刚才气定神闲时的异样:手脚有些微颤,神情变得复杂而古怪。
“诸位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房乡长,这俩位是捐资助学的大善人,马先生和孟先生。”
余校长,这个放弃了回城机会的上海老知青,像松柏一样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一扎就是三十七年,即便是妻子的离去,儿子的病逝,都没有动摇他的信念,动摇他对百格乡这个如诗如画的第二故乡的深深爱恋。
“这是教物理的王老师,这是教化学的蒋老师,这是教数学的辛老师,这是教音乐的黄老师,这是教美术的谭老师。”余校长容光焕发,此刻就是个年轻了二十岁的宝贵老人。
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简单的夹克和牛仔裤,即使素颜也十分美丽的谭老师,有失礼仪的越过她面前的房乡长和孟枕,直接把手伸向马勇:“我叫谭颖,长这么大可从来没经历过如此疯狂的故事,但我感谢这个故事,它让我熬过了那么漫长的冬夜。”
“相逢姑娘,不,谭老师你好,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窗外的山坡上,杜鹃开得无比明媚灿烂,像一团团炽烈的火焰,充满无限希望和生机。此刻,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那是一种彻底的,极致的,毫不拖泥带水的干干净净。马勇和谭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里泛着相同的难以形容的丰润的光泽。
又一个冬天来临,这个时节的大幕山只能留给人灰暗、萧瑟的感觉,形形色色的树木都是一个德性,无精打采却又竭尽所能的挽留身上屈指可数的枯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依然是一棵树。
“还有比冬天的大幕山更丑陋的人么,我今天算是见识了,就是您,我的父亲,欧阳镇同志。”
欧阳璟在隆恩寺滞留了三日,最后以见不到父亲就撞死在大殿上做威胁,终于“逼”出了已经出家两月的欧阳镇。
一袭僧袍,骨瘦如柴,胡子灰白,背有些佝偻,完全失去了昔日令人陶醉的骄傲、自负的神采。
“阿弥陀佛,施主,请叫贫僧弘昌,弘昌只想精进修道,将心栖于寂静之界。”
“欧阳镇,就你那点悟性,如果不是捐了两千万给人家修庙,谁肯收你做和尚。今天我不是来听你讲佛法的,我是来跟你讲家法的,有这样一个堂堂一家之主,做不好丈夫,就去找情人,情人发了疯,就要去出家,不管女儿孤不孤苦,更不关心女婿醒不醒得过来,请问,有哪家的家法容得了他,又有什么样的佛法能度得了他。”
“施主有了六千万,不管什么样的难处,都应该应付得了吧,贫僧确实不想再置身于红尘的纷纭杂乱之中。”欧阳镇目光中流露出不稳定的慈爱,如潜入水底的月光,波动着,一瞬间有,一瞬间无,他唯有双手合十,双目微闭,通过一遍遍提醒自己是弘昌来获得稳定的空无。
“钱能买回我母亲的命么,钱能买回我丈夫的健康么,钱能买回过去那个疼我的父亲么,如果能,我愿倾尽所有!”欧阳璟大声的质问道,头部受重伤的季晨昏迷一年多了,她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她极有可能会选择放弃季晨的生命然后自尽。
“女施主,多欲的人苦恼也多,少欲的人才能幸福安稳,有些人,有些事,拿起来,是负担,放下了,才会轻松,此一时是雨,彼一时便是晴,一切悲喜皆由心定,一切悲喜皆是镜中花,水中月。”
八十岁的方丈,一个慈眉善目,面色红润,步履稳健,身披袈裟的老人,用他那令人信服的超然物外的气质,安抚了欧阳璟几近歇斯底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