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去?&rdo;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韩湘不会让裴玄静顺顺利利地抵达洛阳的。他在暗中筹划什么还是个谜,但他对裴玄静的阻挠已经从暗到明。
崔淼也在看裴玄静。他看见那双琉璃乌珠般的眸子蒙着雾气,眼睛下边则是两圈深深的青影。这双眼睛中的聪慧、坚韧和勇敢曾令他再三惊艳,现在却只有极度的疲惫与慌乱。
崔淼脱口而出:&ldo;走,我们现在就走!&rdo;
她似乎已等待多时了,不假思索地应道:&ldo;好。&rdo;
两人奔出驿站,车者因未得到韩湘的吩咐,还坐在驿站门前待命。裴玄静飞快地坐上马车,崔淼乘那车者不备,自己跳上车辙&ldo;得儿&rdo;一声,驾起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车者才反应过来,喊叫着追出驿站,可哪里追得上。韩湘也闻声而出,见此情景要追,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马匹了。他急得在驿站前团团转,才一眨眼的工夫,裴玄静的马车背影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了。
冲着那腾空而起的一地烟尘,韩湘跺脚大喊:&ldo;哎呀,糟了!糟了!&rdo;
一口气驶出数里路后,崔淼才稍稍放慢了速度。裴玄静也终于可以平缓呼吸,张望一下车窗外的风景。
从长安到洛阳的官道总长八百余里,沿途均有夯土堆成的标识,称为&ldo;里割柱&rdo;,每五里一柱,十里两柱。裴玄静望向窗外时,正好有一座&ldo;里割柱&rdo;从眼前徐徐掠过,大片苍茫的原野随着&ldo;里割柱&rdo;被抛在后面。苍穹之上,一只白隼长鸣着冲入碧空。
原来,大唐的疆域是如此辽阔,山河又是如此壮美。原来,这就是诗人口中长歌当哭的故国,承载得起所有的兴衰与悲欢,也赐予得了她一生的自由。渺小如她这样的女子,亦可沿着这条归乡之路,去追寻心中最宏大的梦想。
&ldo;崔郎,&rdo;裴玄静对车前那个挺拔的背影说,&ldo;你的驴子飞到哪里去了?&rdo;
他头也不回地答道:&ldo;昆仑之巅,白云深处。&rdo;
裴玄静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从现在开始,不论崔淼说什么她都会听从的。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报答他了。
将近傍晚时,途经渑池驿站,但崔淼和裴玄静商量后决定继续赶路,却不想这一错过就再没见到客栈。皓月初升后,他们才在官道旁的原野中发现点点星火,影影绰绰的屋梁檐脊,似乎是个人家。
崔淼建议说,还是去借个宿。夜间行路到底不安全,况且马匹也需要饲喂和休息。
裴玄静同意了,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她还是有理智的。
拐下官道,马车颠簸着穿过旷野。那片星火看上去迫近,真走起来还有些距离。等终于来到院外时,却见山门紧闭,门上高悬的匾额题着&ldo;灵觉寺&rdo;三个大字‐‐原来是一座寺庙。
又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小沙弥来开门,听说是来借宿的,小沙弥二话不说便将他们引入寺中。
寺庙并不大,小沙弥让他们把马车拴在院中的井台旁,又带二人来到西面的偏房中,燃起一盏油灯给他们照亮,说:&ldo;要喝水自去井里打,小庙没什么吃食,四更时会煮粥,你们若是饿了就来一起吃。&rdo;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裴玄静和崔淼面面相觑,原来僧人就是可以如此洒脱‐‐不问世事,毫无戒心。
两人也累极了,便各自在草席上坐下,听得屋外的风声猎猎之中,渐渐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