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视觉就会变成这样吗?世界充满意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出现的是袭击还是拥抱,孟舟忍不住地想到江星野,他每天上班遇见突然蹿出来的电动车会不会吓一跳?那些骚扰他的客人,会不会就埋伏在他上班的路上?酒吧那么吵闹,从门口到吧台,他走得难不难?
平时孟舟都很享受洗澡,一洗起码半个钟头,有时还边洗边唱,这次却草草结束,几乎是逃难似的逃离了浴室,他重重倒在床上,心里告诫自己,快睡吧,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难不成还约炮不成仁义在?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谁也管不了谁。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数羊,隐约从自己身上闻见一缕花香,飘渺清淡,但是留香十分持久,洗了澡居然还有残留,烦死了。是那家伙的气味。
一次不欢而散的约炮,按理说不应该在孟舟的生活留下多深的印记,可那一袋跳跳糖他始终没舍得吃,怕它们坏了融了,他把糖放进冰箱储存起来,等反应过来,孟舟又纳闷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跳跳糖而已,劣质的小零食罢了。
翌日,从弟弟的黑眼圈和黑云盖顶的表情上,孟横读出了不祥的信号,为了他的自尊心着想,她体贴地没有细问那晚的情况,只是旁敲侧击地开解,这次不顺,不代表次次不顺,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就凭老弟这条件,还怕约不到?
孟舟知道他的萎靡实在很没道理,难道只是因为约炮失败吗?他无法和姐姐解释,因为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可自那以后,他的视力好像突然提升了不少,街上有几个视障人士,他一眼就能瞧出来,那些平时几乎隐形的盲人,突然清晰了。
不过肯出门的视障人士到底是少数,外面太乱太吵,敏锐的听觉对他们反而是种伤害,盲道又经常被占用,孟舟看不下去,动手清理过好几次,可很快盲道上又会长出新的杂物,好像肿瘤一样春风吹又生,愁得他眉间疤皱得更深了。
这晚孟家姐弟在刀疤烧烤店吃烤串,孟舟又瞧见门前那条盲道被烧烤店的桌椅大摇大摆侵占,一股邪火就冒上来,他管不了别人,难道还管不了自己和小弟合资的烧烤店?
“澜子,”孟舟霍然站起,叫着小弟何观澜,“叫人把桌椅撤回来,别摆到盲道上去。”
眼下正是烧烤店人流最多的时候,店内吵吵闹闹,客人们大声聊着八卦,身处声浪中心的何观澜一时没有听清,扬声一喊倒把外地口音带出来:“大哥,你说啥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孟舟脸色一沉,气势汹汹地跨出门,人高马大的身躯嚯一下拦在走向占道桌椅的两个客人面前:“不好意思,这里不坐人了。”
这两个人是一对情侣,男方虽然被孟舟的体形和疤痕唬了一跳,但为了在女朋友面前维持形象,他硬着头皮顶回去:“凭什么?桌椅摆在这不就是让人坐的?”
孟舟也不和对方争执,直接用行动表示,他一把阖上折叠桌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拎鸡仔似的拎起椅子——没桌椅了,坐不了人了吧?
这种说干就干的作风把那男客人惹急了:“你什么意思?我们一来就收桌椅?这是什么风水宝地,还不让人坐了?叫你们老板来!”
“你没看见这是盲道?店里有空位。”半个老板的孟舟简直莫名其妙,下巴朝店里点了点。他的语气很诚恳地纳闷,是真不懂这人为什么对这个位子这么执着。
可是这话听在那男客的耳朵里,却是一番蔑视和鄙夷的滋味,他的女朋友并不想惹事,拉扯着他往店里走,劝他坐里面也是一样,可她越劝,男客越觉得脸上挂不住,越觉得孟舟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受不了孟舟懒洋洋的腔调,和那个俯视他的眼神,他打定主意,今天偏要和女友坐外面。
“盲道了不起?这条路上又没几个瞎子,瞎子是你妈还是你老婆啊,这么替他们着想?瞎子能给你几个钱,今天老子就坐定这了!”男客越说越难听,说着还伸手去抢孟舟手上的桌椅。
孟舟斜睨他一眼,一松手,用力拉扯的男客由于惯性,抱着折叠桌椅咚的一声重响倒在地上。这一摔,吓呆了男客的女友,也把他自己摔懵了,人被压在折叠桌椅下半天起不来。
那个男客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孟舟不言不语,倏然抬脚踩在他肚子上,愣是用脚又把他按回地面。
“继续坐啊,”孟舟咬着牙露出一个反派式的狞笑,指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坐够本没有?”
那男客哪敢回答,他已经从这一脚上感觉到了和孟舟的力量差距,刚才那股唯我独尊的气焰荡然无存,别说呛回去了,大气都不敢喘,要不是何观澜带人赶来解救,他能把自己憋死。
送走不省事的客人,回到店内坐下,何观澜好声好气地对孟舟说:“大哥,好好说话就是了,别动手啊。”
孟舟灌了口啤酒,压下腹内火辣辣的怒火:“我有分寸。”
“小澜子你这可冤枉他了,我弟已经修身养性,收敛很多了,这要是以前,那男的当场就得头破血流。”孟横抬起手做了个板砖劈头的动作。
何观澜赶紧求饶:“横姐,你怎么还火上浇油啊?”
“那种人嘴巴那么臭,好像自己多上等人似的,要不是我新做了美甲,我也上去给他来个姐弟双打,”孟横笑盈盈把手指伸到何观澜的鼻子底下,“你瞧,我的新美甲,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