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处于无助的状态下,通常会转向他人来寻求精神与力量上的支持,而距他最近的人往往也是他第一个寻求援助的目标。这就如同溺水者会尽量去抓住身边飘过的第一件物品是一个道理。塔阳亦不例外,他的软弱则将这种&ldo;救命稻草&rdo;式的心态愈发扩大化了。
短暂的四下张望之后,塔阳发现豁里速别赤与古出鲁克都已经披挂上阵,下山指挥作战去了。唯一同样站在崖边的人却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札木合。当此兵凶战危之际,他的脸上却全然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悠然神情,意甚轻松的向战场张望着。
&ldo;古儿汗,请靠近来,我有话问你。&rdo;
札木合应声踱至塔阳身旁,打量着他那副狼狈样,心中好生幸灾乐祸:你不是自命为上国文明之邦的大可汗吗?今天怎么让我们这些蒙古蛮子逼到这步田地了?现在想起来让我靠近,莫非不怕我身上的臭味了吗?不过,他的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关切之色问道:
&ldo;尊贵的乃蛮汗,你的脸色为何如此之差?身体不舒服了吗?&rdo;
&ldo;多承古儿汗的关照,我没事。只是想问一下,你对铁木真的部下应该很熟悉吧?&rdo;
&ldo;还好吧,可汗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吗?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然如实奉告。&rdo;
&ldo;多谢。那么现在就请你告诉我,那山下追杀我的前锋兵将,有如虎狼之驱群羊,直逼牢固栅栏的是什么人?&rdo;
札木合早已看得清楚,当即不假思索得回答道:
&ldo;此乃我铁木真安答所养凶猛如虎狼的&lso;四狗&rso;。他们呵:
&ldo;养而喂以人肉,系之锁链紧扣。
&ldo;此乃蒙古四狗,举世罕逢敌手。
&ldo;其额青铜额啊,有黑铁凿之口。
&ldo;舌比锋矢锐啊,心是镔铁铸就。
&ldo;环刀为其鞭啊,挥洒烈烈虎吼。
&ldo;饮露即可奔驰,风卷残云行走。
&ldo;闻杀声而欣喜,盖因可食敌肉。
&ldo;今日各脱项上链,血舌吞吐馋涎流。
&ldo;那催马赶来的,强壮胜山熊者名忽必来,尖锐如箭簇般者名者别;那紧跟不落后的啊,黑如铁塔的名者勒蔑,那目似闪电者名速不台(1)。若问彼等何许人,此乃铁木真之四狗。&rdo;
这如歌之苍凉,赞之雄浑的回答令塔阳毛骨悚然,时当夏日当头,他却全身如堕冰窖,赶忙吩咐侍从取来皮裘裹住他瑟瑟发抖动身子。这时,又有几支蒙古军横向撕开一支乃蛮军队阵地,黑、花旌旗翻卷之处,已将被切在外侧的那部分乃蛮军包围起来,如虎吞羊般将其快速蚕食殆尽。如此战力,是塔阳前所未见的,当即大骇,情不自禁得拉住札木合的一条胳膊,宛如握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颤声问道:
&ldo;那些如同饱饮母奶的烈驹围着母亲欢跳般,狂飚扬尘而至的又是哪路兵马?&rdo;
看到那两种熟悉的旗帜,札木合心头一痛,这些人曾经是自己威震草原的无敌神兵,如今却化作了铁木真手中的杀敌利器。他根本不考虑塔阳的感受,自顾自得以怀念的口气回答道:
&ldo;他们是我蒙古海都汗的子孙,战神的后裔‐‐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族。他们呵:嗜杀持械之强者,爱劫血腥财富;喜斗勇猛之好汉,杀人越货行家;今日面色不善,因此列阵来犯。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血肉养大的凶手!&rdo;
塔阳面如土色,急命部下传令,遇此二族人马,不可轻易交锋,以避其锋芒。
这一令刚刚传出,他又再度发出了惊呼:
&ldo;那又是谁,带领无数铁骑跟在二族背后奋锐当先杀来,如饿鹰捕食般杀戮我军?&rdo;
札木合似乎也被战场上蒙古军的驰骋英姿所感染,或许他始终将自己当作蒙古人的一员,即使此时是与本族为敌,却也要在异族的乃蛮汗面前一展本族英豪的雄风,抱持着对自己这种古怪心态的审视与自嘲,他用赞美诗般的语调回答道:
&ldo;那就是我的铁木真安答啊!其身以生铜祷就,其体乃熟铁锻成,针锥刺之亦不可进的英雄好汉。我那铁木真安答,恰似捕食的饿鹰,如此奋锐而向山头扑来了,你看到了吗?乃蛮军曾经扬言:如果蒙古人胆敢来犯,就如屠杀羔羊般令其蹄皮无存。而今,他已经带着他们来了!你试看谁屠戮谁!&rdo;
&ldo;啊!太可怕了。&rdo;
塔阳的声音已接近哀号。手足无措的他,连下令的勇气都已完全丧失,人似木雕泥塑。
望着懦弱如虫蠏的塔阳,札木合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那样畅快淋漓,那样意气风发。即使是当初就任古儿汗之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虽然此刻在山下耀武扬威的蒙古军并非自己的部下,他却依旧为他们的胜利而自豪,同时对三河之源故地的怀念之情也油然而生。
&ldo;也许我根本就不该离开蒙古吧?飞向南方的侯鸟也有思乡之时,终会回到北方的家园。我呢?我是否也该回去呢?铁木真是宽厚大度的王者,如果我向他诉说安答旧情,他会善待我的!&rdo;
思乡情起,倦意从生的札木合遥望在阵前驰骋的铁木真。他从来不曾象今天这样对自己的那位安答产生出如此亲切的情感。这种情感几乎冲淡他对权力的渴望和对铁木真的嫉恨。但是,他一转念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