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之后,亦勒赤台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点诗人气质。不过,在此之后,他就再无任何思考余暇,只有不断的重复着进攻、防御、杀掉一个敌人再扑向下一个敌人。
&ldo;向前者死中求活,后退者生不如死。&rdo;
几乎所有的蒙古军,上至武将,下到普通士兵,头脑之中都被这个信念所贯穿。
&ldo;忽亦来!&rdo;
主儿扯歹依旧重复着他多年来的习惯,每当作战时都会喊出的早已亡故的战友的名字。喝声响起之处,就会有一颗敌军的头颅落地。在他眼中,金国人也好,乃蛮人也好,甚至包括克列亦惕人也一样,全然没有分别。他将他们统统归结为一个词‐‐敌人!
对于敌人,他从不害怕,因为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敌人是用来战胜的,而不是用来害怕的。对面的千军万马在他眼中只是他的大刀所要砍杀的目标而,因此他经常对部下说:
&ldo;不要害怕对方人数多。你只需砍死他们一半,他们就会比你少了。全部砍死了,也就没有敌人了。因此,再多的敌人都等于无啊。&rdo;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有遇到他的敌人都只能有一个选择,不是杀掉他,就是被他杀掉。可是直到今天,也没有谁能杀掉他,因此他还会继续杀人。
多年的争战生涯使他始终保持着战士的本色,全身没有多余的赘肉,每一根筋骨,每一片肌肉都保持着旺盛的战意、迅捷的反应以及不可阻挡的爆发力。他向前每突进一步,都有无数的生命化为烟云,在他身后,留下的是一条尸体铺就的死亡之路。
正当他杀得兴起之际,前面一哨军马横住去路。主儿扯歹也不多言,挥刀直突而入,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死亡闪电,立时有四五名金兵翻身落马。后面的兀鲁兀惕与忙忽惕二族随即跟进,冲动敌军的阵脚。一时间短兵相接,混战在一起。
这队金军显然较为精锐,竟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阻挡住黑、花两色旗帜的前进,这令老将心中万分焦急。眼前的敌人虽然没有一个能在他马前走过一个回合的,但是砍杀一名后就会再涌上十名,直是无休无止,厚重得如同一座血肉筑成的墙壁。即使战神的后裔们比箭簇更尖锐,却难以射裂这堵墙壁。
他正焦躁间,忽然听到对面的敌军从中传来一声大喝:&ldo;兀那鞑子,休要猖狂,可识得大金上将完颜承晖的厉害么?&rdo;
声落人现,敌阵中闪出一将,铁甲战斧,骤紫骅骝,如风袭来。老将大喝一声&ldo;来的好&rdo;,摆刀相迎,战在一处。十余合后,老将暗赞这完颜承裕武艺精熟,确是一条好汉。而完颜承裕心中更惊:这老将忒的了得!象他这样的岁数,在中原应该早已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去了,他却依旧争战沙场,力大招精、马快刀疾,豪勇不输壮年!他若年轻十岁,自己在他的马前根本走不上十个回合!
正想之间,他忽然发现老将的刀法之中现出了一个破绽,心下大喜:你终究年老,武艺再好,精力却是不济。当即不感怠慢,挥斧砍去。谁知,斧落之际,面前却已不见老将的踪迹,这全力挥出的一击彻底落空。
&ldo;不好!上当了!&rdo;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脑后劲风扑来,猛恶异常。闪无可闪之际,他本能得双脚踹镫,力求马往前闯,卸去这一刀之力,自己则拱肩缩头,将后背亮出,准备凭借精良的铠甲硬接这一刀。如果运气好些,或可不死。
&ldo;喀嚓&rdo;一声,刀中后背,完颜承裕但觉全身剧震,如遭重锤打击,在马背上坐立不稳。他弃了战斧,双手死命扣住马鞍桥,这才免遭落马之厄。虽然如此,却早已被唬得心慌意乱,魂飞天外了。然则,主儿扯歹心中却是诧异万分。他这全力劈出的一刀居然格甲不入,虽然砍破了外层的铁甲,却止步于内衬的锁子甲前。他搬回刀头的瞬间,瞥了一眼,方知刀刃业已在适才的交战之中被砍得钝了。只这一愣之间,左肋巨痛,却被一名金兵的长矛刺入。
殷红的血泉激射而出,喷满了矛杆。老将咬紧牙关,反手一把攥住了矛身,另一只手弃了卷刃的大刀,抽出腰间的佩刀,疾砍出去,登时将那偷袭的金兵的一只手臂砍断。刀势不绝,劈断了矛杆。
此时,发现自己未死的完颜承晖见老将受伤,当即圈转马头,疾冲过来,意图取对方的首级。谁知主儿扯歹悍勇异常,情急之下,猛地将刺入肋中的矛头拔出,运足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向前掷出。矛头挂风,直刺完颜承裕的心窝。
这一下变生不测,实是完颜承裕所始料不及,待要躲闪,却哪里还来得及。&ldo;噗哧&rdo;一声,矛头刺破两层铠甲,透胸而入。他当即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气绝身亡。而主儿扯歹本人也再坐不住马鞍,身子摇晃一阵,栽落尘埃。
此时,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纷乱的战场似乎飘然远去,代之出现于身边的却是故乡那一片碧绿无垠的草原。那湛蓝的天空下,雪白的羊群如同行云,随着那如流水般的牧歌四处游走。远远望去,母亲河斡难和克鲁涟如同两条银白色的带子蜿蜒盘绕,河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最后消失于天边。就在河水消失的天地一线之处,隐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蠕动着,不停的蠕动着,渐渐放大。主儿扯歹终于看清了,是一人一骑。再定睛看去,来者赫然竟是阔别多年的战友忽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