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灵笑着没有作声,很快又走进了船舱里。谢敛不知她们方才说了什么,只瞧见白月姬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另一边白衣男子则是面沉如水。
安知灵进来之后坐在桌边开始低头剥手上的菱角,然后递给身旁的人:“尝一个?”谢敛接过来一边问她:“她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安知灵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夸这船漂亮。”
白月姬手中握着茶盏的动作一顿,一旁的人轻嗤一声。谢敛自然也知道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没有追问。
白月姬抬头又将那陌生的男子看了两眼,好奇道:“吴公子不是南方人?”谢敛低头尝了一口,并不应声。白月姬不以为忤,反倒转头去看司鸿,笑吟吟道:“说起来司鸿也不是南方人,我记得你刚来时也很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司鸿面沉如水,也不接话,倒是安知灵状若无意道:“这船上哪个是南方人?”
白月姬似一时不料她会这样说,笑容一滞,但还是维持住了镇定:“说得也是。”
谢敛忽然道:“白乡主也不是南方人?”安知灵又剥了一个菱角自己尝了一口:“白乡主是遭逢变故才会流落至此。”
“安知灵。”司鸿忽然皱眉,语气里隐隐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谢敛却淡淡道:“遭逢变故是什么不可与人言的事情吗?”白月姬一愣,安知灵却转过头,轻嗤一声笑了起来。
“谢公子说得是。”白月姬勉力笑道,“现如今总算也过来了,我与司鸿如今成了四乡主,便是安姑娘也要接手无人居了。”她说着又朝安知灵看了过来,雪青色长衫的女子将几个菱角与身旁的男子一同分吃了,这会儿拍了拍手上的残渣,面无表情道:“西乡主是听谁说的?”
“安姑娘还不知道?”白月姬微微讶异道。安知灵盯着她随便一扯唇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托西乡主吉言。”
一来一往间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原处,白月姬大概终于觉得这一路的试探是浪费时间,后面的行程里倒终于省下了力气,只与司鸿低声说起话来,偶尔夹杂着一两声轻笑。司鸿对着面前两人神态冷若冰霜,对着白月姬才有时露出几分些微笑意。
二人举止亲昵,就是谢敛这样的旁人也看出了几分端倪,不由转头去看身旁的人。安知灵靠着背后软塌塌的靠垫,出神地转头望着外头的河灯,心思像早已不在这船里。
沿河的街道熙熙攘攘,白月姬的画舫经过时十分显眼,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船窗的纱帘挂着,露出船里临窗的侧影。沿河的人家偶尔有二楼从上往下投掷花果的,偶有落在船舷上的。
经过河道最窄的那一段桥洞,船夫拿桨撑着岸沿准备转弯时,站在桥上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手上捏着一朵不知从哪儿采来的花,懵懵懂懂地望着桥下经过的画船,忽然将手上的花扔进了船里,正落到谢敛怀里。
安知灵看见了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谢敛冷眼望了她一眼,她便强忍着笑低声道:“喜欢吗?”
谢敛转开脸不理会她这无聊的打趣,安知灵眉眼弯弯地凑过去从他怀里拿起那朵花,故意道:“不喜欢我替你还给她。”
谢敛见她两根手指摩挲了一下花瓣,打量个响指变戏法似的捏着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松开手。掌心里的那朵花已经不见了,画船转了个弯,他看见桥上妇人怀里的孩子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朵蓝色的霜花,女孩睁大了眼睛盯着悬浮在眼前发着蓝光的透明花朵,忍不住伸出手像要去抓。
手指快要触摸到的那一刻,霜花却又忽然间被风吹散了似的,化作了一片片的花瓣,散落开来,随风盘旋而上,消失在了夜色里。
“呓——”孩子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叹,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指着天空拍起手来,咯咯地笑。
谢敛将头转了回来,眼里几分光华未消,又听她说:“舍不得了?”谢敛扫了她一眼,安知灵支着下巴眉眼含笑地侧头看着他:“喏,也给你一朵。”
她右手轻轻动了几下手指,又打了一个响指,一朵白色的霜花便出现在了她的食指上。谢敛盯着那空中的悬浮的白色花朵,终于抬手去碰。手指刚一触到,那霜花果然也散了,但这一回却像是白雪纷纷扬扬落下,在这片刻的愣神间,手中已经多了一朵货真价实的鲜花——正是刚刚女孩扔下来的那一朵。
安知灵笑吟吟地问他:“喜欢吗?”
谢敛垂眼望着手中忽然多出来的那一朵花,目光中隐隐几分轻柔笑意,语气却还要不以为然:“借花献佛。”
“怎么能叫借花献佛,”安知灵慢悠悠地申辩道,“她送的花我已经还回去了,这朵就是我送的。”
谢敛转开头不再理会她这番胡搅蛮缠,手指却将那朵花轻轻拢了起来收到了衣袍下。
等画舫经过了街市,很快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渐渐地船行到了一片水面开阔处,四周河灯似乎愈加多了,应当就是朝暮湖。远远能看见湖中一处水榭,便知道无人居就在眼前了。
无人居是个一半楼阁建在水上的宅院。几人下船之后,沿着湖上的架桥往里走,远远便看见几十座水榭临水而立,里头灯火通明恍如十几站巨大的河灯浮在水面上。中间停放着几艘乌篷船,依次将客人送去各处水榭间。